他眼看着自己那平日因为他智力不足就大声辱骂自己的老师笑的无比温柔和善,看着那些嘲笑他身世的同班同学个个嘘寒问暖,只觉得人这种东西真是奇妙。
他不过是死了一回,再醒过来,身边人的嘴脸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当初抢劫案发生时,在场的有不少都是成年人,到最后却只有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愿意上去帮助那位被抢的老者;明明这些人曾经都对他避如蛇蝎,此刻却因为这件事所带来的宣传效果而强凑了过来……甚至于他当时帮助的那个老太太,也只是象征性的送来了几百块钱和几斤水果,就像是怕惹上麻烦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儿,嘲讽地抿了抿嘴唇,依旧扮演着一个智障孩子的柏子仁木然地看了眼还在纠缠着自己妈妈的女记者和那些社会爱心人士,张张嘴发出了一声“啊”。
“阿柏?怎么了?”
时刻关注着儿子的动静,经历了前几天那场惊魂之后,蒋碧云变得愈发的敏感,柏子仁稍有风吹草动她的心都要颤几下。这几天病房里早晚一直来人不断,说实话她早就有些烦恼了,可是这些人偏偏又是来帮助他们的,即使蒋碧云知道他们施予帮助的目的并不单纯,即使这些所谓的好心人并没有意识到柏子仁刚刚大难不死需要静养,可是蒋碧云还是始终说不出赶人的话。
此刻见脸色苍白的儿子定定的望着自己,蒋碧云赶忙上前小心地扶起他,柏子仁靠在母亲的怀里也不开口,蒋碧云却知道他怕是有些怕生了。这般想着,她小心地把柏子仁的被褥弄好,接着转过头冲一边还在大声侃侃而谈的女记者和周书记为难地开口道,
“那个记者姑娘啊……可以麻烦你们到外面继续采访吗……”
“啊?怎么了?”
闻言愣了愣,年轻的女记者转眸见柏子仁虚弱的望向她的眼神,当下便明白这孩子怕是有哪里不太舒服。她从前专门做过一期有关智障孩子的节目,自然也知道这种孩子虽然智力有残疾,但是在情绪感知方面往往会比一般人更敏感些,可是当她看见面前的周书记不耐烦地低头看表的动作时,她的眼神一凝,接着便口气不太好地冲蒋碧云开口道,
“蒋女士,今天这些好心人的时间不多,不可能一直迁就你的,你受了大家的帮助,就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吗?如果我们不在病房里拍摄,怎样体现出大家对你儿子的关心呢……”
“可是……”
蒋碧云欲言又止,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未等她开口,她身边的柏子仁就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了,别说了……”
不耐烦地看了蒋碧云一眼,女记者转过头冲周书记得体的笑了笑,接着冲站在病房里的一个一直拿着烟在抽的男记者招手道,
“来,小张,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周书记和各位恐怕还有事,那咱们就抓紧时间和孩子合个影吧?”
这个提议引得病房里的爱心人士都点头起来,毕竟都来一趟了,总要证明一下自己今天是来做好事的。说话间,七八个人吵嚷着围到了病床前,蒋碧云慌慌张张的想阻止,却被那女记者板着脸一下子拽到了一边。
那个叫周宏伟的胖书记挺着大肚子坐到柏子仁的边上,脸上是他常年出现在各种电视访问时带着的那种代表着政府脸面的笑容,周围几个中年人也凑在柏子仁身边,个个洋溢着一个爱心人士该有的自豪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