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吧?那些骨头……”他笑得愈发大声了,“你要记得捡起来,那是你妈妈的骨头。她被谢谅……”
“我父亲很清醒。”谢子京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没有做你暗示他做的那件事。”
X的瞳孔瞬间缩小了。巴巴里狮在他和谢子京身边走来走去,头顶上是一团混沌的雾气,他的猩猩溃不成型。
“不可能!不可能!!!”X歇斯底里地狂吼,“他被我控制了!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他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此时,有某种陌生且温和的气息,潜入了他的身体。
被激怒的X,他的防波堤上终于出现了缝隙。
X浑身颤抖,眼里淌下泪来:“滚出去……滚出去!!!”
雷迟控制了卢青来,白小园陪在秦戈身边。秦戈双目紧闭,额上沁出细汗。
这很艰难,但他终于进入了周游的“海域”。
眼前所见的,是他从未看过的景象。
这是一个无边无垠的“海域”。它是山和郁郁葱葱的稻田。潮湿的青绿色从山根一路晕染到顶端,消失在浓雾里。
这是X的“海域”,秦戈立刻判断出,它可能来源于周游幼时生活的地方。
但这片海域是支离破碎的。土地与山川崩裂成了一块又一块独立的浮岛,浮岛边缘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岛与岛之间完全没有通路,根本无法通行。X的“海域”以异常直观的方式告诉了秦戈:谢谅是怎样切割他的。
秦戈被困在一个浮岛上。
他无法前进,只能回头,转身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小院子门前。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院子窄小脏乱,房屋被切割到了另一个浮岛上。秦戈心中微动:会存在于X“海域”之中的院落,极有可能是他的家。
秦戈走进了这个院子,几乎就在进入的瞬间,他看到了院中的一个坑。
这个坑并不小,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躺入。和现在一般无二的X坐在坑洞之中,神情木然,对秦戈的靠近全然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边放着一把小铁铲,是小孩才能用的尺寸。
秦戈走到坑边小心蹲下,看着X。
“你的妈妈呢?”他低声问。
话音刚落,X立刻抬起了头。他惶恐的眼珠子在颤抖,下意识缩起了肩膀,似乎正因某种不可测的暴力而惊怕。
秦戈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发现X的自我意识几乎全无反抗。对于自己这个外来者,自我意识充满了恐惧,甚至失去了抗击的力量。
轻而易举地,秦戈钻入了X的身体。他淌过了漆黑冰冷的水流,在皮肤察觉到外部空气的时候开始用肺部呼吸,氧气从鼻腔和口腔进入肺部,振动声带,他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还未睁开眼睛,但立刻,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哭声停止了,声带的振动也停止了。
秦戈万分震惊:他没想到X居然残留着自己出生时候的记忆。他通过皮肤的接触,在一生中永远记住了那只中止了自己呼吸的手。
这是他记忆的初始,也是人生的初始。
秦戈仍在晃动的、黑色的水流中漂浮。他时而沉入水中,打捞出X碎片般的记忆。
他通过童年的X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母亲和周雪峰。
X在院子里竭力挖坑,母亲躺在屋内,全无呼吸,身下是一滩血。周雪峰坐在院子里抽烟,目光是完全冰冷的。他催促X干活,催促他“挖深点儿”,“做不好把你也扔进去”。
从高处推落滚石的时候,X没有任何愧疚。他心中全是兴奋。他忘记了院中埋藏的母亲的尸体,仔细地掩盖了杀人的痕迹,回村报信后便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在漫长的、流浪的过程中,他始终向往着王都区。那里有他梦想中的自由。
太多重复的片段与他人“海域”的记录,秦戈感到了不适。他的时间是有限的,一个小时不能全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秦戈潜入了那片漆黑的海水之中,他看到在海洋深处,有微弱的亮光。
扑入亮光之中,他揉了揉眼睛,听见了窗台上的一些细微响声。
用铁丝做成的小自行车被风吹倒了,滚落到地上。X没有把它捡起,他只是看了一眼被春风微微吹起的窗帘,转身去瞧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