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帅一一得令,波旬便令他们各自下去点兵。他的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孟婆一直静静观察着他,一双深邃眼睛时而转移到愆那的身上,若是看得仔细,便能看到愆那的手轻轻扶在波旬的后背上。而波旬虽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正常镇定,但他的眼神太过不稳,像是压抑着某种随时会爆发的疯狂。
阎摩王随后也告辞离开,回酆都去部署兵马。而孟婆要走的时候,却忽然被波旬唤住了。
孟婆转过身,却见波旬的眼中红光炽盛,那眼神竟有几分凶煞之气,“你是不是挑唆过谢雨城,去救愆那之后给他喝执念酒?”
孟婆那一半青春华美一半枯朽可怖的面上并未动容,瞟了一眼愆那,说道,“不错。我说过,你对他的执念太深,面对着离恨天这样的强敌,你们这样的羁绊只会给你们带来灾难。”
愆那暗暗皱眉,手轻轻按在波旬肩膀上,以防他突然要对孟婆发难。
波旬冷冷地说,“那些执念酒,本就不应当存在。忘了的就是忘了,何必要想起来。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听到执念酒三个字。”
孟婆微微眯起眼睛,“上神可是在命令奴家么?”
波旬勾起嘴角,笑容中却尽是戾气,“你选择我,安排了我的人生,就应当知道有一天我成为了你希望的那个神明的时候,会对你提出要求。”
孟婆静静地望着他,半晌终于说道,“既如此,便如你所愿。”说罢,便飘然离去。
阿须云低声道,“上神,您实在不该在此时得罪女神……她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在诸天之中威望很高,若是因为此事与你生了芥蒂……”
波旬却一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也和她一样,不希望我和师父在一起。我虽接受了波旬的命运,但……你们也总该给我留一点余地吧?”他说着,紧紧握住愆那的手,认真地看着阿须云,“我会完成我们一起开始的大业,但是,只有这一个念想,你们不能夺走。”
愆那听着,心中先是一阵温醇的暖热酝荡开来,可是紧接着,又是一阵绵绵的酸苦。
因为他隐约知道,孟婆说的是对的。
当天晚上波旬执意进行了第二次治疗。这一次的时间比第一次略长,但终究是以失败告终。不过阿伊跶有了经验,在波旬爆发之前就连忙从波旬的梦境中出来了。愆那忙着安抚波旬的时候,察觉到阿须云在同阿伊跶说着什么。担心阿须云用什么办法收买阿伊跶,他连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进一步询问波旬的状况。
阿伊跶的回答还是一样,除非有办法解开那执念的症结,否则不论他如何引导,最后都会回到噩梦中去。
谁也想不到紫微上帝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只是可惜,他这般洞察控制人心的能力,却没有发现身边长庚仙君的狼子野心。
第二天又是同样的失败。连续几次下来,波旬愈发憔悴,而且很难安静下来,就算是坐着的时候手也在不停颤抖。由于长时间没有睡眠休息,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不能确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就在这焦头烂额的关头,传来了天庭已经开始进攻酆都的消息。
波旬愈发急切,可他越是急,治疗却不进反退。渐渐地军中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各部士兵们私下里传着,说波旬被紫微上帝重创,所以才迟迟无法启动六合归一阵。
愆那每日看着波旬在痛苦的呻|吟和尖叫中挣扎,如溺水的人那样紧紧抓着自己,胸口也蔓延着持续不断的尖锐痛楚。等到波旬平静下来后,他寻了个空,自己躲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在漫野的彼岸花海中坐下来,将脸埋入双掌之中。
忽然他直觉有人接近,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却见阿须云冲着他走了过来。
愆那立时警觉,从地上爬起,望着那白衣墨发的清雅神明接近。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戒备,阿须云在距离他十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来一只锦盒,递给他,“这药,是给范章的。或可中止小五衰相的发展。”
愆那心中一动,便大步走向药仙,伸手将药盒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枚莹白如珍珠般的丹药。
“只有一枚?”愆那问。
“一枚便够了。除非你怕我下毒,想要试一试?”阿须云似笑非笑地说。
愆那却没心思与他玩这些揣度人心的游戏,他抬起澄黄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问,“范章的病……是不是你的手笔?“
阿须云仍然微笑着,”不错,是我。我告诉谢雨城,只要他给你喝下执念酒,我就给他范章的解药。没想到他宁愿看着自己的黑无常死,也不愿意骗你喝下执念酒。看来他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
阿须云的话在愆那头脑中炸开……
竟然……又是因为自己……
范章知道吗?谢雨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想想自己竟然还拖着那样病弱的范章去天庭冒险,越是想,便越憎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