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他面前的文血鬼有着亚麻色头发,瓜子型的脸,比一般人类分得更开的杏核状双眼中看不见眼白,只有一片莹透的红色。他的背后生着一对硕大的翅膀,深紫色的羽毛如刀锋一般尖锐。来人微微弯起眼睛,笑道,“为什么每一次隔了一段时间再见你,你都是这么狼狈的状态?”
愆那心中惊喜,却只是嗤笑一声,“达撒摩罗,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达撒笑道,将手中端着的盛着饭菜的托盘放到桌子上,又将桌子推到愆那够得到的地方,然后自己也坐在桌沿上,抱起双手看着愆那,徐徐说道,“昨天波旬要见我,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看到他,虽然明明已经听到了不少流言,真的见到你那个小徒弟的脸,我还是有种’这六道到底他妈怎么了’的错乱感觉。”
愆那有些苦涩地笑了几声,问道,“你一直在阿须云手下做事?”
“嗯,他们把库玛看得很紧,况且我也无处可去,便留下了。只是我一直在地狱跑腿,联络各大地狱的鬼王,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波旬本人。早知道最后兜兜转转我竟然会变成你徒弟的手下,打死我也不会同意。”达撒打趣道。
愆那却没有笑,只是淡淡说道,“他已经不是我徒弟了。”
达撒也沉默下来。
他了解愆那,作为愆那在酆都唯一的好友,他知道愆那有多恨波旬。也知道颜非是他三百年后第一次为之打开了心扉的人,虽然那个毛头小子似乎有点太古灵精怪,总给他一种一肚子坏水的感觉,但总体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以为愆那终于可以放下希瓦,重新找到希望和幸福。
谁知道命运如此弄人,他最爱的人和最恨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就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
达撒道,“昨天波旬召见我,告诉我让我看好你,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你,包括阿须云在内。所有送来的吃的我都要先找个糜虫之类的东西来试一试再给你,还有一大堆叮嘱,唠叨得我都快怀疑是不是阿须云他们认错了他们的上神……反正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愆那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他似乎和颜非也没有差那么多。当然,气质确实变了不少,莫名地还有点吓人,但他对你的感情,似乎没有怎么改变。会不会作为颜非这十年对他来说有很大的影响?”
愆那心中细密地疼着。
他要怎么告诉达撒,那并不是波旬自己的感情,也不是颜非的感情。那只是希瓦感情的残象而已。
“你会帮我么?”愆那抬起头来问达撒。
达撒叹了口气,“除了帮你逃跑,其他的,我可以尽力。库玛这一次也被波旬带走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相信你可以理解。”
愆那猜到波旬会留有后招,便也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放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元墟大阵’。”
达撒皱眉,“那不是……”
“没错,是当初阿须云用来救波旬的阵法,用希瓦献祭的阵法,和婴蛊术一样,是旧神的法术,早已失传了。这里既然曾经是梵天囚禁旧神的地方,我想,会不会阿须云便是从这孤独地狱的某处找到的元墟大阵的记载。”
当初愆那刚刚失去希瓦的时候,曾经有一阵疯了一样寻找任何关于元墟大阵的信息,甚至逼问了很多被抓住的魔兵魔将。达撒一度以为他是不是疯了,想要找出什么逆转大阵的办法复活希瓦摩罗。但谁都知道青红无常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毕竟没有命魂,天地二魂一散,就不可能再复活了。
后来愆那渐渐冷静下来,接下来的三百年里也没有再执着于此事,他这才渐渐放心。可是如今他又旧事重提……
“愆那……你为什么要查元墟大阵?你该不会是想对波旬做什么吧……”
愆那没有做声。
达撒用手用力搓了搓脸,面现纠结,“我知道你恨波旬……可他同时也是颜非啊。你真的恨他恨到连颜非也不在乎了吗?”
愆那知道有些事必须要告诉达撒了,否则他顾及库玛,也不会帮助自己。他于是用一种十分平稳,平稳到没有感情仿若隔了一层什么东西的语气,告诉了他希瓦献祭时的执念给波旬造成的影响。
达撒的眼睛渐渐睁大,嘴也微微张开,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憋出一句,“怎么会这样。”
愆那点点头,仍然用那种平静到不正常的语气说,“波旬伪装成天兵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欠我的,会想办法还给我。颜非就是他把欠我的还给我的办法。他夺走了我的红无常,就还给我一个红无常。颜非从头到尾没有选择,是希瓦的执念强迫他对我产生某种……执着。到现在他成为波旬,希瓦的影响仍然在。”
达撒目瞪口呆,兀自震惊中。
愆那继续说道,“所以,如果能知道元墟大阵的运行方式,或许能找到什么办法,消除希瓦对波旬的影响。”
“如果有的话阿须云早就动手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地狱本来是旧时人类的居所,后来被梵天用来囚禁旧神和他们的旧部,才被称为地狱,因此地狱文的起源便是旧神的语言。如果我没有猜错,元墟大阵多半也是用旧神语言写成的,也就是说,或许和我们地狱的语言更加接近。阿须云这样高傲的天人,不会花太多时间去研究地狱文,再加上时间紧迫,草草做法,所以才会发生希瓦影响波旬这样的意外。说不定还有其他东西被他遗漏。我认为,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