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饮掉半瓶,却忽然觉得腰间一阵冰凉酥麻,打了个冷战,酒也洒了出来。是波旬在用指尖轻轻触碰一处因为受过重伤而生长出的如青色莲花一般的逆鳞。
“这里……我记得三百年前还没有。是怎么弄伤的?”波旬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心疼,几乎和颜非的语调一模一样。
愆那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往后退了一点拉开距离,“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捉鬼的时候弄的。”
波旬仍然用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细细扫视着他的身体,忽然又用手指着后肩上的一处比较厚的逆鳞,“这里呢?”
“青无常最后一场试炼。相柳怪。”
“那这里呢?”
愆那不耐烦道,“你不会每一处都要问吧。我如何记得清楚?”
“我听说只有严重到可能危及生命的伤才会在青鳞鬼身上留下逆鳞。在你虚无之境你昏迷后,我试着去掉你身上的疤痕,虽然皮肤上的痕迹都愈合了,但是这些逆鳞,我怎么都去不掉。”
“……”
“就像以前,我还是颜非的时候,很努力想要去愈合你心里的伤痕,可是怎么也去不掉一样。”波旬低声说着,轻笑起来,“或许阿须云说得对,你已经坏掉了,怎么修都修不好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愆那明知他说的是对的,可还是莫名愤恨,拳头暗暗攥紧。
波旬凝视着他,忽然伸出手,细细抚摸着愆那冷峻的面颊。
“我也想放手,可是我做不到。”波旬轻声说着。
“你连六合归一阵都想得出,难道就想不出办法去掉希瓦对你的影响?柳玉生……阿须云难道也没有办法么?”
波旬用一种近乎失望的表情盯着他,“你也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全都来自希瓦?”
“我不是认为,是你让我亲眼所见的。”愆那麻木地答道。
波旬笑了,笑得却支离破碎,几乎像是在哭。他猛地一扯愆那的锁链,狠狠地问,“你认为希瓦也会这样对你?也会恨不得将你关在没有任何人看得到的地方,狠狠地折辱你?”
愆那似乎颤抖了一下,却还是平静答道,“或许是感情在不一样的人身上,呈现的结果也不同。”
眼见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似乎全然不在意。波旬愈发确定,愆那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了。
在他发现自己有了命魂的那一瞬间,愆那就再也不在乎他了。而自己竟然还傻傻地想要把一切真相都给他看,想让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想伤害希瓦,更加不想伤害他。他还以为全都说清楚了,或许愆那会谅解他害死了希瓦,会念在那十余年相守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他错了,愆那根本没有注意那些过往记忆中关于自己的部分,他看到的只有希瓦。
他猛地夺过愆那手中的酒,将剩下的酒液全都灌进自己嘴里,随意将酒壶弃置在厚实的地毯上。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愆那,命令道,“躺下。”
愆那没有动。
“我再说一次,你若再不听,我就让人在阿黎多身上用仙家兵刃砍上几刀。躺下。”
愆那这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双腿,工工整整地躺在床上。
波旬从床榻另一侧上来,愆那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光裸的脚被大红的衣摆趁得愈发白皙。他紧贴着愆那躺下来,侧过身,手臂紧紧环在愆那的腰间。
愆那的身体十分僵硬,宛如一截木头。
“你放心,我今晚不打算对你做什么。”波旬用一种近乎赌气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动,我有些累了。”
愆那果然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感觉波旬在旁边的呼吸绵远悠长,竟像是睡熟了。
神仙也会睡觉的么?
愆那缓缓转过头来。
波旬的嘴唇微微张着,长长睫毛在眼睑下投落淡淡阴影,脸颊轻轻抵着他的肩膀。无邪的睡颜,一如颜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