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危及性命的关头,可是不知为何,揭谛反而变得十分坦然。
他既然已经输了,认输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不愿意拖累面前这个青鳞鬼。
“既然如此,便将我交给他们吧。”揭谛平静地抬起那星光明媚的眼眸,看向愆那。可是他没料到愆那却根本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甚至略带愤怒地瞪着他,”你胡说什么。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帮你,哪有半路反悔的道理。你乖乖躺好,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装死就是了。“
正说着,远远已经看见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在穿过寒冰结成的树林渐渐接近。愆那一把将揭谛按倒,用满手的血糊在揭谛脸上,然后往他手腕上戴上了两只当时给每个出来搜寻的青红无常配备的可以稍稍抑制天人神通力的法宝手环。这样的手环对于揭谛来说当然如同玩具一般不值一提,但是此时极度虚弱,倒也确实令他气息一窒,透骨的寒冷再次如尖针一般从四面八方猛烈地刺向他。
他感到寒冷如毒蛇钻入他的皮肤,撕开他的血肉。可见的青蓝细线蔓延在他的皮肤上,原本细腻洁白的皮肤开始干燥起皮,直至开裂。鲜红的血涌出来,瞬间就被凝结成冰花。那种痛苦如生受凌迟之刑,看上去却如全身红莲绽放甚为美丽,美丽到残忍。
他用尽全力也难以忍住痛苦的□□,嘴唇也咬出了血。愆那见状,知道他的仙身失去了神通力庇护竟承受不了这青莲地狱的寒冷,便忙又摘下了手环。揭谛这才筋疲力竭地探出一口气,脱力一般倒在地上。
已经来不及了,愆那只好将手环收起来,转身抱着斩业剑,冷冷地看向来人。
来的是一名罗刹鬼青无常和一名刀劳鬼红无常,而愆那与这罗刹鬼关系不佳,准确地说在涅槃塔一役之前,由于他的红无常背叛酆都,大部分的青红无常都对愆那带着几分鄙夷。这罗刹鬼便是其中之一。现在愆那虽然立了奇功,甚至得到了长庚星君的亲口允诺,但却另一部分反感他的青红无常愈发嫉妒起来。
罗刹鬼一见他批头便问,”你去哪了?!韩判官问了好几次你在哪。”
愆那道,“你看不出来么?我在捉捕波旬余孽。”他说着,头往地上的揭谛那边稍稍偏了偏。
那刀劳鬼铜铃般大的眼睛落在揭谛身上,手轻轻拨弄着腰间的引魂铃,“捉捕余孽需要这么久么?为什么不去报道?”
“这天仙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与他搏斗废了一番功夫。”
“哼,既然如此,这个小仙我们带走,你快些回去复命。”罗刹鬼说着便要去扯地上的揭谛,然而却被愆那一把扯住了手腕。那罗刹鬼挣扎几下,竟然动弹不得。
愆那澄黄双目中射出森冷的锋芒,“这是我的猎物,你给我放尊重点。”
罗刹鬼愤恨地猛地撤回自己的手,“愆那摩罗,你不要以为你得到了长庚星君的接见就能以地仙的身份自居了。你也不过还是一个地狱恶鬼,得意什么?!”
愆那微微勾起嘴角,笑得冷傲,“我是没什么可得意的,但这个仙是我的,你们要想立功,去别处找吧。”
那罗刹鬼手抚上后背的斩业剑,就想要和他干架。但是被他的同伴刀劳鬼抓住了。那红无常怀疑地瞥了愆那一眼说道,“今天看到的事我们会如实上报。你最好赶紧回去复命吧。”
愆那抱起手臂,哼笑一声,“不牢你们费心。请吧。”
那两人离开后,愆那才连忙回身查看揭谛的状况。揭谛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些青涩的痕迹已经褪下,皮肤也在缓缓愈合。愆那松了一口气,却见揭谛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们已经见到你与一个天人在一起,如果你空手而回……”
愆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我在你们这些叛军眼中不过是个天庭走狗不是么”
揭谛怔然,他在愆那的自嘲中,听到了一丝悲哀。
渗透在自己记忆中的寻香鬼的记忆片段中有一段,似乎是正在和面前的这个青鳞鬼吵架,关于那段记忆的情绪混乱而悲伤,而且充斥着浓浓的后悔。因为那寻香鬼愤怒中口不择言,说了一句:如果像你似的,只知道苟且偷生委曲求全,跟一只狗有什么区别!
是否在说那句自嘲的时候,愆那也想到了那句话?
愆那是否知道,那个寻香鬼有多么想要将那句话收回?即使在最后的时刻,想起的也还有这段往事?
揭谛的心中也溢满浓浓的哀伤。他摇摇头,忽然拉住了愆那的手,“不,我并没有这样想你。”
愆那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间也忘了抽回手。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揭谛,他意识到自己的碰触会另愆那感到疼痛,便连忙缩回手。他有些报赧似的清了清喉咙,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我……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我受到牵连。”
愆那不在意地一摆手,“无所谓,我刚刚为天庭立下大功,他们不会动我。”
“……”
愆那却抬起眼睛,问他,”你不好奇我立下的是什么大功?”
揭谛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像一只小鹿一般。
愆那在人间见过鹿,那是一种他很喜欢的动物,优雅而灵动,自由自在,变幻莫测。
“我是第一个突破涅槃塔的封锁杀上去的。之后女魃才有机会毁掉了你们的六道归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