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该不该动身去地狱找师父,可是师父的身体在此处,总要安置到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才好。他几番犹豫,终于还是决定等到这一日结束。若是师父还没回来,他就带着师父的身体去柳州,然后从那里回地狱。
然而夜色刚刚降临,颜非便听到门外有人轻扣三声。他拉开门,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静立月下的白衣青年。
柳玉生扬起笑容,“颜非,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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愆那听到门扉响动,却根本没有力气坐直身体。
他被关在这间华美的天人房间中已经第九天了,脖子上扣着一道金玉项圈,上面写满了祝福的天语咒文。一条细细的锁链从项圈上蔓延出来,被扣在床头那些繁复精美的雕镂栏杆上。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半径一丈,连床都不能离开很远。况且这项圈对于三善道的生灵来说是可以祝福加持的宝物,可对于鬼来说却是会不停吞噬他们体内的力量并且烧灼皮肤的诅咒之物。
再加上这房间中到处都是从离恨天带来的天人物品,本就散发着另鬼难以承受的圣光。在这样四面八方的压逼之下,愆那只觉得仿若身处火汤之中,四肢酸软毫无力气,连保持意识清醒的力量都岌岌可危。他的斩业剑也被硬生生从体内拉出来,被用几根细银锁链悬挂在床顶。
然而这还不是最折磨人的。
看押他的那几名天兵也如押送他的那两人一样,似乎认为鬼是什么肮脏又可悲的玩意儿。而他又跟其他的鬼不太一样,曾经还压过天兵一头,夺了本应属于天人的荣耀,于是对他便多了一份恶意。没事就要来折腾他一番,打着要审问他颜非下落的旗号,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折磨他罢了。
听到这声音,愆那心头便条件反射般地升起一股恐惧。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容易就害怕,这只会另那些狗杂种更加开心。可是被连续折磨九天了,对于鬼来说,连续九天承受天庭圣光的烧灼,不亚于连续遭受九天炮烙之刑的痛苦。
仿若看到他的瑟缩,一个瘦高个的天兵轻笑几声。故意放的沉重的脚步声逼近了,一只手扯着他的角逼着他坐直身体,头上一阵灼痛。
“怎么样,愿意告诉我们那个人类的下落了么?不愿说也没关系,汴梁就那么大,既然知道你们是在汴梁执行任务,应该很快就会查到。只是人间一日地狱十天,我们找的慢一点,你就要多吃几天苦头了。”
另一名天兵说,“那倒也不错,这些鬼还挺好玩的。你看你这样划一刀……”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紫红色的血液顺着肌肉流淌下去。“很快就会长好了。”
“说真的,我见过的鬼真的少。尤其这一只还是当初杀上涅槃塔的那个。”
“我原本以为他有多少三头六臂,没想到就只有这样而已。你看他的角长得真是奇怪……”愆那感觉自己的角被人抓住,粗鲁地扯弄着。他恍然觉得自己只是个玩具,没有自身的意识,可以随意给人捏圆捏扁。
他愤怒地抬起手想去反抗,可是酸软得如面条般的手臂才刚刚举起,就反而被人一把抓住。一阵烧灼的剧痛冲上脑门,现在的他已经难以压制自己的痛呼,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不过这一只在鬼里面也算长得很好看的了。我可是见过有些很恶心的鬼,连碰都不想碰。”
“也不知道这个上一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只怕是奸|淫掳掠全都干过吧?喂,说话啊,你是怎么投生到地狱来的?”
愆那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他的眼睛被天仙身上的光刺得生疼,不停地流出眼泪来。
“哈哈哈哈你看,他还哭了。”
“是说到伤心事了?啧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这些鬼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就活该现在被人作践。懂吗?”说着便一把抓起愆那的脸。那只手就在愆那嘴前,在极度的愤怒下,愆那竟张口忍着口舌被烧伤的痛苦,狠狠地将獠牙刺入那只手的虎口。
一个天兵发出一声尖叫,使劲往后抽手。然而愆那咬得死紧,獠牙已经将那只手彻底咬穿,天人炙热如熔岩般的血液涌入他喉咙中,令他恍惚觉得肠肚都要被烧穿了。
一股大力袭来,将他的头狠狠地打到一边,嘴也不由得松开了。他失去了平衡,倒在床上,耳畔还回荡着那个天兵的嚎叫。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那个被咬伤的天兵发狠地用力揣着他的肚子,骂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天语中的脏话。愆那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大概是内脏被伤到了。他吐出一口血沫,勉强抬起眼睛,狠狠瞪着那两个天兵。
被咬伤的天兵的伤口已经在迅速愈合了,他拼尽全力,也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鬼对上天人,就如同一滴露水对抗朝阳,本就是毫无胜算。
“哼,还挺硬气?明明连我们的碰触都受不了,装什么装?”
另一个天人忽然冷笑道,“要不把祖真叫来,那家伙不是一直对雄鬼有什么变态嗜好么?这不正好满足他一下?”
“哈哈哈哈,你不说我倒是把他给忘了。哼,你这不知好歹的鬼,既然这么想逞英雄,就让你好好乐呵乐呵!”那被咬的天人咬牙切齿地说,“正好,看他现在这么凶残,想必上辈子定是个强盗,还不知道糟蹋过多少人间良家妇女。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让祖真好好治治他。”
“哼,你今晚就等着好好享受吧。”
两个天兵说完便离开了,愆那忙着理顺自己身体中散乱的真气,却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他隐约猜得到那个他们口中的天人对鬼的变态嗜好是什么。鬼间也流传过一些传说,天仙的碰触尚且会另鬼感到痛苦,若是天仙和鬼发生那种关系,鬼会被烧得肠穿肚烂,却又死不了,无比凄惨。总之都是些极为恶心的恐怖故事般的传言。
这样的猜测令他全身阵阵发冷,明明被圣光烧灼着,鳞片却全都竖了起来。如果发生那种事,他宁愿死掉。
可是现在他的状况,连自尽都不可能。
浓烈的恐惧在他绝望的头脑中蔓延。他莫名地想起了颜非,他想要见到颜非,为什么颜非还没有来?
不……颜非不能来……来了会遇到类似的残暴对待……颜非不能承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