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若是不嫌弃,便来我院里喝杯茶,就当是小女酬谢公子了。”她说完,也没给颜非拒绝的机会,便让身后叫香雯的丫鬟备茶。颜非便拱手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院子里有一株石榴树,此时满树碧叶间正堆满鲜红的花。树下一方精致的石桌,桌上摆了差点。颜非坐在赵熙君对面,一边心不在焉地喝茶,一边装作环视四周的样子,观察了一下院子里的所有人。
感觉不到什么鬼气……
赵熙君此时问道,“听说你的老爷和我父亲是旧识?”
颜非点点头,“我家老爷原本这次来汴梁想会一下旧友,谁知……”
赵熙君垂下眼眸,泻出一缕伤心之色。但这份伤心又似乎有些复杂,“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颜非借着喝茶的机会,暗暗运起魅术,抬起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望向她,问道,“我听说令尊是暴毙而亡?却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急病么?”
赵熙君感觉那一双黑色的眼睛宛如深渊一般,一旦对上,就莫名地被吸引过去,好像想把郁结在心中的那些怨恨悲伤一吐为快。她有些难过地说,“那个晚上他在姨娘的房里睡觉,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
“姨娘?”
旁边的香雯面带不屑不齿地说,“哼,要不是那个女人,老爷也不会……”
“香雯!”赵熙君低声呵斥了一句。
颜非皱眉道,“难道是谋财害命?”
“那倒不是,彩珠自己也险些被吓死,到现在都还卧床不起。仵作验过,说爹是受惊过度而死。他那张脸……”说着说着,赵熙君忽然哽咽了一声,忙侧过头去,用手帕试了试眼角,“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瞻仰遗容么?因为爹死的时候的表情……我从没见过他露出那么害怕惊恐的表情。我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他的脸。而且发现的时候已经僵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复原……我每天都在想,最后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颜非又询问了一番,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什么异常之事没有,但赵熙君也想不出来了。颜非又喝了几口茶,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回去。
檀阳子听完,道,“看来有必要去那个叫彩珠的小妾那里看看,只是她身为侍妾有卧病在床,我们不好堂而皇之地去见她。今晚入夜后我们点上尸烛,再去暗中查探一番。”
入夜后,整个赵府逐渐安静下来,除了零星几个在各院值夜的小厮和媳妇们,大多数的人都睡着了。檀阳子设好尸烛阵,让颜非留在厢房中以防有值夜的人来询问,而自己则轻轻跃上屋顶,借着晦暗夜色的掩映往女眷们居住的内院飞跃而去。内院有一间正房,一间偏房,还有一间隔出去的小院。颜非提到那赵熙君大约是住在偏房的,那么正房便应该是夫人在住。如此一来,小妾便多半被安置在那小院里了。
一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精致小屋,窗前种了几丛夜来香,在夜色中弥散着勾魂摄魄的香味。然而在受尸烛影响的檀阳子眼中,那些花都是另一种半腐烂的暗红色,挂着许多类似肉块的脏东西,还有不少业虫懒洋洋地虬结在地面上和房檐上。那夜来香的香味也变成了一种带着腥味的腐臭,尤其越是接近屋子,臭味就越浓。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鬼就在这小妾的身上了,可是当他悄悄潜入屋内,手中已经准备好了驱鬼符,看到的却是在床上摊开的一团肉泥。那几乎是类似于液体的凝胶状东西,里面包裹着许多类似人体器官和排泄物的怪东西,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头手在哪里。
这样的变形虽然严重,但显然还是一个人类的命魂,而并非鬼的样子……
檀阳子皱起眉,又仔细查看一番,却仍然不见任何异样之处……难道是他估计错误了?
由于担心会被发现,他不敢停留太久,带着满腹疑问回到西厢房。颜非见他表情,便知道此行不甚顺利,便安慰道,“师父不必着急,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可以打探。”
檀阳子却摇头道,“我回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业虫的分布,在那间小院里的已经是最多的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鬼并非是在这府里,而是从外面进来的。”
“赵员外是死在小妾卧房里,鬼总得附在一个人身上才能接近他,也就是说只有能进入小妾卧房的人才有可能把他吓死。难道是哪个小厮或者丫鬟?”
“我有留心守夜的小厮和丫鬟,没有看到可疑的。”
“若是如此,我便用观情术找找,说不定是和水郎君一样藏在情弦里的。”
颜非于是立刻祭出引魂铃,口中吟念咒文,熟悉的向下坠落的感觉袭来,穿过那不断盘旋的恐怖深渊,很快便进入了那个由无数盘旋纠缠的弦状物组成的情弦世界。师父的情弦有些杂乱,大概是有些烦躁,或许是因为觉得这本是个小差事,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端。颜非离开房间,往四下随意走动。大多数人的情弦都是几条简单的平行线,只因他们都还在深层睡眠中,连梦境都没有,所以也没有引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东绕西看,终于在绕到赵夫人的房中后,看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一些弥散着不祥红光的线,拐着怪异且突兀的角度,纷乱而暴躁,其中却又充满不少黄色的扰动。颜非在地狱里学习的时候有简单地背过发给所有红无常的情弦读谱,这样的情弦似乎更像是仇恨、愤怒,但那扰动的黄色又像是惊惶。
看来这赵夫人知道些什么?若是能从她那里打探,大约能知道一二。
只是赵夫人的戒心很重,对人也都淡淡的,只怕不像赵小姐那样容易接近……颜非见状,暗暗想到,若是能稍稍改变她的情弦,令她放松些戒备便好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却感觉到自己身体中一阵扰动。他低下头,去看那也已经失去了实体,化作一团不断变换的光弦的自身。
此时,他却倏然发现在自己那些复杂的光弦中,竟然爬着两只水郎君?!
难道是上一次在船舱中他同意被水郎君附身后,没有被清除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