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的话,我还会这么为难?若要命魂离体,只有杀死他这一条路可以走。按道理说他的身体烂成这样,命魂早该离体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还在身体里。”
见他们两个迟迟没有动静,那三个渔夫的胆子也稍稍大了些。刘喜远远地看着那尸体,表情有些异样。他往前走了几步,嘴巴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
檀阳子回头看到他出来了,便喝到,“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道长……这个尸体……我看着很眼熟。”
他这样一说,檀阳子心中才微微一动。于是他对刘喜招招手道,“既如此,你过来看看。”
另外两个渔夫唤了一声,让他不要过去。但刘喜还是过来了。
大约是受不了尸体的腐臭味,他用袖子捂住鼻子,远远蹲下,用一只鱼叉挑开那尸体身上破烂的黑色布料,发现那肿胀的身体上有不少陈年伤痕。其中一道分外狰狞的横在胸前,也不知道当初是多严重的伤。
刘喜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我记得这道疤。小时候有一次我跟着爹还有另外几个伯伯出海,遇上了风暴。我被浪卷进水里,是他把我救上来。托我上船的时候他胸口被船上的铁钉刮到,当时流了好多血,特别吓人。”
“他是你们村里的人?”
“嗯,叫白平轩,我们都叫他白叔。不过他好像半年前就过世了啊?”
此时徐全山也慢慢走了过来,低声说,“其实之前你们哼过的那曲子,就是白叔以前打渔的时候经常唱的。后来大家都说不吉利,他就很少唱了。”他低头看着那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说……这是白叔?”
“嗯……他身上那些疤,错不了。”
檀阳子感觉事情一下子有了眉目,“你们说的白平轩,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也不太清楚。”刘喜挠挠头,“好像听我爹说是病死的?这几年都很少看见他出来了,可能身体一直不太好。”
“不清楚?他有家人么?”
“没有。一开始他和他媳妇是从外地来的,在这儿住下后大概五六年,他媳妇难产死了,孩子也没活下来。”
如果是病死的,尸体又怎么会出现在海上?
大约是知道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三个渔夫似乎都不怎么害怕了。相反,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十分复杂的东西,似乎是悲伤,又似乎带有一些羞愧。
颜非本能地感觉到这种微妙而复杂的感情,便问道,“白平轩是怎样一个人?”
三个渔夫沉默了片刻,刘喜才犹豫着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在颜非的眼神鼓励下,他才继续说道,“白叔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喜欢解释事情。但他其实非常热心。每一次要是有渔船在海上出了事,他一定是第一个驾着船去救援的。就算有危险也在所不辞。有时候如果有谁家的渔船回来的晚了,他都会到海上去看一看,确认一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毕竟龙王爷脾气怪,有时候前一刻还晴空万里,后一会儿就刮起风暴来了。
他搬来我们村十多年,救过至少二十多条人命了。后来村里人都有了习惯,要是谁家的男人出去的太久没回来,总会拜托他去看一看。大家都很敬重他,逢年过节怕他一个人在家孤单,都往他家里送吃的。”
颜非听着,点着头,却不经意般问了句,“哦,原来他是这么好的人。可是你也说后来他生了病很少离开屋子,所以你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个时候难道就没有哪个被他救过的人去他家里看看么?”
三个渔民陷入了窒息般的静默。颜非的问题狠狠地踢中了他们心中的某一处,愧疚感和一种莫名的惶恐汹涌而至。刘喜便辩解道,“后来是我爹不让我去看他了。”
“你爹?”檀阳子问,“为什么?村长和他有什么过节么?”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徐全山开了口,“哎呀,就直说了吧。这事儿我爹跟我唠叨过好久。还不是因为两年前那场海难。当时朝廷征用了村子里一半还多的渔船,于是大家出海就只能挤在为数不多的几艘船上。那天包括姜裕他爹姜达在内,村子里最好的几个捕鱼能手打算趁着季节和时令出一趟远海,捞几网大的回来。结果去了四天都没有消息。有几家的媳妇就去找白叔,问他能不能去看看。可是那时候白叔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大好,当时好像是生了病,不好下床,就婉拒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再等等看。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回来,村长就带人去找他。他没办法,病还没好全,就只好驾着船跟村长的船一起出海去找人。结果中间遇上了暴风雨,白叔坚持说不能再往前了,否则船会翻,于是就带着大家回来了。等到风浪停了才又出去找。结果只找到了那艘船的残骸。
有几家的媳妇就疯了,骂白平轩见死不救丧尽天良,说若不是他拖着说不定她们的男人不会死。村子里的人也开始对白平轩指指点点,说他没良心,一个外乡人来了大家这么照顾他,尤其是姜达,跟他称兄道弟的,结果却被他给害死了。自那以后白叔的日子就不是特别好过。那些家里死了人的天天到他门口骂,还往他门上泼粪水。后来白叔也就不出门了。”
颜非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合着白平轩救了二十几条人命,还不能生两天病了?害死那些人的是风浪啊,跟白平轩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救人是恩情,不救也什么错,这些人怎么骂的出口?太不要脸了吧?”
颜非牙尖嘴利的,说的三个渔夫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檀阳子问刘喜,“你家也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