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男人的目光全都盯着大堂中央的戏台。而此时那戏台上垂着片片轻纱, 摆着许多盖着石板的水缸,却是空无一人。
每一桌也有些浓妆艳抹的陪客姑娘,只是檀阳子注意到, 时不常能看到几个姑娘都用一条丝巾掩住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而且偶然间一两个戴面纱的姑娘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 那股子烂水果般的酸臭气味也会更加浓烈。
来之前他和颜非在镇子上打听过,说是细雨楼有位绝色美人一舞倾城, 很多汴梁富商阔少慕名前来。但是楼中却似乎有很多姑娘生病了不能接客,以至于不少客人败兴而归, 还听说老板娘有在白天悄悄找大夫进去,可是没多一会儿就听那大夫尖叫着冲了出来,说楼里有鬼。
还有住在细雨楼附近的人告诉他们,一到了四更后,这楼里就常常能听到呜咽啜泣声,甚至还有惨叫声,听得人汗毛直竖。细雨楼闹鬼的传言不胫而走,但是已到了晚上,赶来看花魁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檀阳子一进来,就听到不少嘲笑之声,大都是说一个出家人还跑到这样的烟花之地来。更有甚者看到他身后姿容华美不逊于楼中美女的颜非口出戏言轻佻下流,甚至还伸手去拉颜非。檀阳子心中生怒,随手捡起桌上一粒花生壳,指尖施力,便听到那刚才还口无遮拦地冲颜非吹口哨的人哎呦一声,嘴便被打肿了。
“你干什么啊你!”有人拍桌子怒道。
檀阳子也不说话,只是略略侧头瞪了那几个纨绔子弟一眼。他那股犀利冰冷的气势立刻就吓得那几个人蔫了下去。
颜非在身后噗嗤一笑,“师父,你不是一直教导我少惹是生非的吗。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
檀阳子哼了一声,“既如此,下次我不管了。”
颜非赶紧拉拉檀阳子的衣袖,软下声音求道,“别生气嘛。”
见也没有什么可以落座的地方,两人便巡了处靠近舞台侧面,视野不太好但是人比较少的空处站好。颜非低声道,“这楼里的姑娘怎么这么少,你看有好多桌都没有任何姑娘作陪。而且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人招呼。”
“大概是像外面传的,’生病’了。”
檀阳子略略抬头,便见最上面两层的光线阴暗,大多数的房间都熄着灯,偶尔晃过去一两个鬼魅般安静的人影。
大堂里的纸醉金迷沸反盈天和三楼四楼的寂静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令人不禁好奇那黑暗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忽然灯光微暗,只剩下戏台上,悬挂在高处的数个铜镜将所有的光芒折射到舞台中间。舞乐奏起,瑟瑟鼓声中,忽闻一阵清脆旷然的响声,合着那鼓乐之声分外悦耳和谐。只见一名身着紫霞霓裳、水袖遮面的女子踩着一双精美的木屐,踏着鼓点、踩着那些青石板,行至舞台中央。
原本喧嚣的大堂倏忽间寂静下来,只能听到那澎湃辉煌的乐声和木屐的响声相互映衬,回环不止。伴随着乐声,女子柔中带刚的细腰带动曼妙挺翘的腰臀抖动起来,水袖飞扬间偶尔露出一截莲藕般白嫩的玉臂,是最极致的挑逗。然而不论如何跳,她的水袖始终有一片挡着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顾盼神飞的美丽杏眼,含着三分秋水,三分春光。
响屐舞,西施当年一舞倾国,便是这一支。
忽然间,乐声攀上第一个高潮,随着一阵快速而有致的木屐踢踏,忽然间那挡着脸的水锈如长虹般绽开,露出一张惊人美丽的容颜。那是一张竟能将妖艳与纯情柔和在一起的脸,一张另人无法拒绝的脸。
说是绝代佳人也不为过。
然而颜非却发觉到,其实那张脸本身虽然确实美丽,却绝不应该有这种勾魂摄魄的效果。另周围那些男人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的,是她身上的另一种东西。
那种东西他也学着用过,那是一种迷惑人心的魅气。
只不过他用的不过是红无常惯常使用的那种魅术,旨在另对方对自己放松戒备并产生好感。可是这个女人身上的魅气,却浓烈到呛人的地步。
他转头看了看师父,却见檀阳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舞台上曼妙的身影。
还好师父没有被她迷住……
大概是因为师父只喜欢男人?
颜非偷偷笑了笑,却被檀阳子看到了。
“你傻笑什么呢?怎么?堂堂红无常也被迷住了?”
颜非赶紧收了笑容,“没有,我觉得还是师父比较好看。”
“你这油腔滑调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学来的?”檀阳子分外嫌弃一般看了他一眼。
那舞台上的美女不停旋转着,仿佛成了一个华丽的漩涡,将所有人的神智都吸引了过去。颜非看着他附近的几个男人,已经渐渐露出了某种近乎于痴呆的表情,口水从嘴角流出都不知道。所有男人都默不作声,瞪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冲向那舞台的方向,好像是头被舞台吸了过去。这种场面,用诡异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颜非拉了拉师父的袖子,“师父,你看那些人。”
檀阳子点点头道,“她一上来,那种臭味就更浓烈了。我想,鬼应该就是在她身上。只是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