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开始嫉妒那些碰过乐乔的客人,嫉妒得几乎要发狂。听着房间内乐乔偶尔传出的婉转轻吟,她硬生生撕碎了手中的帕子。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坏的?似乎是在她挂牌之后,又似乎是在那个姓柳的男人出现之后。
乐乔对她越来越冷淡,甚至眼中出现了敌意。她那么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留住乐乔。
她从未想过,可能对乐乔来说那段荒唐,真的只是荒唐而已。女子与女子相恋,就算是对于她们这些男人的玩物来说,也太惊世骇俗。
“姐姐,你不相信我,却要去相信那个薄情的柳公子。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碧诺含泪说完这句话,便离去了。
后来,碧诺的话果然应验。那柳公子似乎倾心于碧诺的才学,不再来看她跳舞了。
乐乔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坍塌。
更加可怕的是,她觉得她的镜子不太对劲。每天晚上她出现在铜镜中的脸正在用比正常来说三倍不止的速度衰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角布满皱纹,看到颧骨的肉垂下来,嘴角也长出细纹,牙齿发黄掉落,曾经明眸善睐的眼睛变得浑浊愚钝,光洁的额头也越来越凹凸不平,那一头浓密乌发也变得干枯稀疏,夹杂着许多白发。
可是一到第二天早上,镜中的她又如常了。
她以为是她的镜子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晚上,所有的镜子映出的她,都是那衰老腐朽的可怕样子。她担惊受怕,一到了晚上就用布将所有反光的地方都蒙住。伺候她的紫鸢私下里和别人说,她的脑子出了问题,大概是疯了。
仿佛是雪上加霜一般,一天早上,她发现她的眼角真的出现了几条皱纹。一开始她不相信,以为是镜子的问题,可是当他用手去摸,却能明显地感觉到皮肤比以往粗糙了些,也松弛了些。
那镜中的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神中不知为何,似乎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邪恶。
乐乔猛地将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她不再照镜子,就算是早上也不再照了。
然后,某一天,一名客人凑近了看她后,却忽然吵着要换人。说她脸上全是褶子,倒胃口。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听着那客人在走廊里大喊大叫,听着老|鸨一遍遍地安抚,听着自己最后的那一点骄傲碎在地上的声音。
两天后,她被要求搬出了她居住了十年的暖芍阁。
没有了侍女,住在比原来狭窄一倍的简陋屋子里,她晚上开始睡不好。她总感觉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会有什么东西敲她的床板将她叫醒。可是醒了以后又什么声息都没有。她僵在床上不敢动弹,快要睡着的时候又会感觉到床板一阵震动。她忍无可忍,低头去看床下,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令人窒息的黑色。她不敢去想阴影里可能藏着什么,只好把头埋在被子里继续躺着。
黑夜里,她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响。仿佛每一件家具都有生命,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做一些人类理解不了的事情,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些曾经的朋友都不再同她说话,她也不再有挑选客人的特权。她的柳公子也似乎早已把她忘了,眼睛里只剩下一个碧诺。
而碧诺,这个她最恨的人,却是唯一还来找她的人。她见她沦落到这步田地,竟然还假惺惺地落下几滴眼泪。她给她送来的那些珍珠玉器偷偷塞给她的钱,她全都扔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就算再落魄,也总还有最后一点尊严。
可笑她每天晚上都要承受那么多粗鄙的恩客,却还抓着那一点可笑的尊严。
一日日的生活变成了醒不过来的地狱。由于不再照镜子,她愈发的不修边幅,神情也恍恍惚惚。她想着,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她在房梁上挂了一条腰带,自己找来一张木凳子,爬了上去。
她将头伸入那死亡的圈套中时,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笑声。
一种尖细的,不像人声的笑声。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头问道,“谁?!”
满室寂静。
可是当她再一次把头伸向腰带时,又是一声短促的笑声。
这一次,她听出了,那笑声来自桌上那面被她盖起来的镜子。
她感觉心跳加速,脚也有些发软。
她迟疑着爬下木凳,走到那铜镜面前。她不敢想此时此刻的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什么。
颤抖的手接近那块布,猛地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