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到之前二十几年独自一人的人生都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他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能够忍受那么久的孤独,不能想象没有窦纶的生命。世界充满了美丽奇妙的色彩,就连山间的一朵野花也会令他快乐。
然而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急转直下的?
先是他们的关系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大概是他们太不小心了。太守竟然和一名男子行龌龊之事的传言愈演愈烈,很快如奇闻怪谈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
忽然间,他从人人称道的神医,变成了喜欢被男人玩的淫|人。
他到城里去采买米肉,却发现给他装米的伙计悄悄地在他的米袋里吐口水。他到路边的小酒馆吃饭,却被小二赶了出来,说他们不接待不男不女的妖人。走在路上,即使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管男女都在用那种可以掩藏的声音窃笑。
窦纶的声望也急转直下,城里出现了不少不服管教的混混。
窦纶眉心皱起了就一直没再松开过,他觉得让秦桑受委屈了,心中不忍,又没有办法。秦桑却觉得从他知道自己喜欢男子更胜女子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些恶意,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情况愈演愈烈,开始有人往他的院子里扔一些死掉的乌鸦,亦或是往他的门上泼粪水。不懂事的孩童编了不堪入耳的歌谣,在整个城里传唱,一看见他就围着他唱个不停。没有人再找他看病,就算有时候病太重不得不来看他的时候,也是一脸勉为其难的嫌恶,仿佛找他看病是在施舍他一样。
若不是为了窦纶,只怕他早就离开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只是觉得烦扰,并没有恨那些人。
最开始令他觉得愤怒的,是当窦纶家里从小把他带大的老管家,被几个流氓当街打死。满大街那么多的人目击,却没有人制止。就连那在街上巡逻的官兵,也没有出手帮助。
那是秦桑第一次看到窦纶哭。
那么坚强的窦纶,却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窦纶惩治了那几个带头动手的流氓和无动于衷的官兵,但是他不能去惩罚那些围观冷眼的百姓。
秦桑不明白,他们只是相爱而已,为什么这些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几个人把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打死?到底是他们这两个相爱的男人比较罪恶,还是这些冷酷的看客更为罪恶?
只是不一样,就活该受罪吗?
然后,便有一只庞大的军队,围向了桐庐城。
这一次的危机不同以往。带兵的是一位张姓将军,据说他为人极其残暴,饮酒无度,时常虐待残杀属下,对于被他占领的城池更是肆无忌惮地奸|淫掳掠,是令人闻之变色的人物。偏偏他又是一位足以与当今新皇抗衡的西南方帝王最得力的悍将,所以就算他屡次做出残暴屠城的行径,却还是一次次地被给予兵权,为那位皇帝打下更多的江山。
窦纶在城外与之交战,却大败而归,身上还受了颇重的刀斧之伤。秦桑看着那横亘在白皙皮肤上的狰狞伤痕,手也有些发抖。
“硬碰硬是赢不了的,我只能死守,等朝廷的救兵了。”窦纶的语气沉重,往昔那种即使面对危机还是胜券在握的欢快语调不见了。
秦桑沉默地握住他的手。
桐庐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日复一日,城里的粮食被迅速消耗着,很快便到了全城挨饿的地步。然而援兵却依然没有任何影子。
在极度的恐慌下,城中百姓们开始骚动。有些人开始去别家抢夺粮食,甚至出了好多起抢劫杀人的案子。城内人人自危,所有人的情绪都像是绷在一根弦上。
其实窦纶有想过开城投降,可是他一想到那个将军残暴嗜血的行径,便知道这一开城,必然是一场惨烈的屠杀。于是他很快便将这种想法咽到肚子里。
漫漫长夜,也不知道救兵是否已经在路上。窦纶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秦桑,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需要秦桑去报信。秦桑对山间地形十分熟悉,是最有可能出去的。
秦桑二话不说答应了,而且拒绝了窦纶派给他的护卫。毕竟人越多,目标越大。
临分别时,窦纶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秦桑用力点了点头。
几日几夜,他历尽艰险,借着茂盛林木的掩护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在五十里外找到了朝廷派来的援军。细说城内危急情况之后,大军连夜奔袭,三日便到了桐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