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猛然打击。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现在正在何处。
他冷冷地看着颜非,“你怎么进来的?”
颜非苦笑一声,“师父,我可能撑不了很久……她……太强了。你快点醒过来!”
颜非竟然正在和库玛斗法么?
这小子也太乱来了!他就算很有天分,也还只是个半吊子,红无常的法术还有那么多没有学,就敢和身上有钵昙摩华的红无常较劲?
心中一急,愆那背后青光暴涨,斩业剑横空而出。愆那一跃而起,双手握住剑柄,一道庞然剑气纵贯天地。愆那大喝一声,一道无常送葬便劈了出去。
骤然,黑暗迅速消散,眼前又是那阴森的阿鼻地狱地下宫殿。而库玛则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愆那忙转身,便见颜非脸色灰白,鼻子和嘴角都涌出了鲜血。看愆那冲出红无常的幻境的一瞬,颜非便仿佛后继无力,手中的渡厄伞也垂了下来,双膝一软。愆那立马接住他,骂道,“你疯了!”
颜非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睛,看到愆那安然无恙,便露出几分放松的神色。
此时身后却传来轻笑声,库玛问道,“重新体会一把被自己遗忘的记忆的滋味,如何啊?”
愆那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这都是记忆在作祟,为什么还要答应做那样的事?!酆都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不过是答应我,如果我能帮他们在半个人类年内收集到两千条新鲜的因怨恨业报而死的人类命魂,我和达撒就能从此永居人间,不用再回地狱了。”
“什么?!两千条?!”
“这还不止呢。据我所知,他们收买的可不单单只有我一个。”库玛的笑容愈发如罂粟花一般冶艳动人,“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嘴上说着要维护秩序稳定,实际上他们只想着要保有自己的福报、权利、地位,哪还在乎其他五道过得如何?愆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知道了这么多,就再也没有平静日子过了。他们若是想除掉你,只需要随便立个名目,泼一盆脏水。没有谁会相信你的,毕竟你只是个恶鬼,而他们却是神仙。”
愆那的眉头死死皱在一起,“是谁在炼婴蛊?是天庭中的高位天神是不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只是个小喽啰而已。被你发现后我不得不暂时停手,命魂数量却还没有达到。现在若是你活着,我就得死,说不定达撒也会受连累。若是你死了,这些事便仍然是个秘密,我和达撒也就可以离开地狱,到人间去当一对普通的夫妻了。”
愆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想杀我。”
“谁让你这么死心眼。我没有选择了。”她的眼睛落在被愆那抱着的颜非身上,“这小子是你的帮手?看上去倒是个红无常的好苗子,只是可惜了。”
愆那扶着颜非坐到婴蛊阵边上,低声对他说,“一会儿我与她打斗的时候,你就架着渡厄伞冲出去。”
颜非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愆那无法,只好抓着他的手腕硬生生扯开,然后握住斩业剑,转过身来面对库玛摩罗。他怎么也没想到,相识数百年,如今却要兵刃相见了。
他的胜算不大,库玛摩罗手中的钵昙摩华太厉害了,如果他一不小心中了库玛的幻术,只怕便会如之前那次一样被困在幻境里出不来,若是库玛在他的意识中挖掘得太深,造成什么严重的破坏,到时候他便会变成无知无觉的活死人,永困幻境和心魔之中,只怕比死了还要痛苦。
但现在也没办法退缩,至少要让颜非逃出去。
愆那周身燃起青色的烈烈火焰,白发灵蛇般飞舞在空中,手脚的爪子都变得比平时更加长,獠牙也似乎变得更加锋利,澄黄双目中闪烁着森然的杀意。对面的库玛也转起渡厄伞,红袖翻飞如舞蝶,引魂铃的响声响彻整个地宫。
愆那双脚猛然蹬地,化作一道青色闪电奔腾而至,骤然间斩业剑与渡厄伞碰撞出灼目而绚丽的火花。愆那的剑势雄浑而沉稳,招式纵然简单却来势汹汹,鬼气沛然不绝,搅动着地宫中仿佛永远停滞的空气。而库玛的身姿则如灵蛇一般迅捷而娇柔,虽然她本身的武力远远不及愆那,但是因为身负法宝功力大增,加上她很会利用自己的柔韧身体,堪堪避开那些可能接不住的攻击。
两个人一通胶着的近战,之后忽然分开,片刻后又再次缠斗在一起。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如同流星,在这方寸法阵中间缠斗不休。他们的打斗碰撞出一股股劲急的气旋和剑气,在周围的石像身上留下无数道寸尺深的裂口。
库玛数次试图在两人接近的时候施展幻术,都被愆那及时发现挡住了。但是库玛的攻击中都带着天庭法宝的炙热温度,一旦不小心被伤到,便会立刻被烧出严重的水泡来。他只能提起全部神通力来硬生生顶住,抽空往后瞥了一眼,却见颜非并没按照他说的那样借机逃跑。
走神的这一瞬间,库玛一手成爪,尖锐的利爪瞬间便在愆那胸前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血痕,伤口的皮肉瞬间便被烧焦了。愆那猛地咬住舌头,没有痛呼出声,一脚踹到库玛腹部令她飞出去撞到了石像之上,连那石像的一条手臂都撞断了。
然而库玛似乎不受法阵的限制,就算离开法阵那些石像也没有攻击她。
只是他们的打斗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无间宫的守卫。悄无声息地,几队黑甲卫已经从雕像之间蜿蜒而至,如黑色的爬蛇一般。颜非听到了动静,仔细分辨,便发觉那些石像的身上和阴影间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藏上了鬼影,而且是那种能够吐出毒针的刀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