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亮了,昼夜交替的时刻是修炼观情法的好时机。”丁灵一声,是檀阳子将渡魂铃拿了出来,塞到仍旧一头雾水的颜非手里,“别耽误时间,快盘腿坐好!”
颜非只得依言打坐,却又不知道这观心术是什么,不记得之前有在什么书上看到过,”师父,什么是观情法啊?”
“你以为红无常就只要看看别人的梦扭曲一下梦境就可以了么?梦只是红无常施展法术的一个地方而已。红无常真正的能力来自于洞悉世间有情众生的情绪变化。观情法便是可以让你看到那些情绪的法术,修习此术后,你可以在定中观察众生情弦的波动变化,像看人的表情一样。不同的是表情尚且能够造假,情弦却不能。”
“情弦……”颜非的眼睛忽然一亮,“就是说我能看到别人的感情?那鬼的感情呢?”
“一样可见。”檀阳子见他忽然兴奋起来,也不知道这小子又琢磨什么呢。檀阳子在这三百年间为了捉鬼方便也学过观情法,但是他毕竟是青无常,缺乏这方面的天分,只有在晨昏交替的那几个时辰才有机会成功,所以后来也几乎没怎么用过了。
“那师父你还等什么!咱们开始啊!”
檀阳子翻了个白眼,道,“我念一句,你跟我念一句,注意不要念错。”
随即檀阳子开始用等活地狱的语言吟诵起咒文。等活地狱乃是八大根本地狱中受苦最轻的,其语言相比起其他地狱也更加拗口丰富,有些发音甚为仄口。但颜非对于八大地狱的语言都多多少少会些,念诵起来倒也不成问题。
檀阳子带他念了几遍,他堪堪背了下来,便开始自己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了。那些地狱文字在他脑海中幻化成扭曲的字符,不断翻转变换,形成种种畸形的影子,待要去抓住那变换出的形状却又只抓到一片虚无。颜非知道地狱中的文字本身就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邪恶,若是看得久了,心中会升起种种古怪邪恶的念头,有时会想要破坏点什么,有时想要杀死点什么,就像有小爪子在你心里抓挠,蠢蠢欲动地劝诱着,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神智变成疯子。
“不必抗拒那些文字,顺其自然。”檀阳子在旁边说道。
颜非的眉头微微皱起,“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是要当红无常吗?难道连这点胆量也没有?”檀阳子道,“放下你的戒心,有我在呢,你就算发疯也不会伤到人的。”
听他如此说,颜非咬牙再念一遍。那些字符在他眼前的黑暗里幻化成众多没有名字的颜色和形状,一片连着一片在他眼前旋转起来,如漩涡般般将他向下拉去。颜非试着松开他脑中那无形的拉着理智边缘的手,可才刚刚松了三个手指头,那种失重般的恐惧又令他用力抓了回去。他全身打了个寒颤,正要睁开眼睛,忽然感觉手被另外一只温热而略粗糙的大手握住了。
“别怕,我抓着你。”檀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颜非咽了口唾液,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试着松开脑海中那只扶在理智边缘的手。
眼前是无数混乱的色彩和形状盘旋绞扭的无底漩涡,那空洞的最深处仿佛一只无神的眼睛,遥遥地凝视着他,洞悉着他心底深处的隐秘。颜非忽然感到一阵恐惧,想要往后退,却又怕檀阳子失望。他把心一横,一下子松开了手。
此时闭目坐在床榻上的颜非嘴忽然张开,无声地尖叫起来。
他在向下坠落,迅速穿过那些古怪扭曲的形体。仔细看时,却发现那些形体都是变异了的人形,手脚和躯干纠缠盘绕,眼睛生在不可能生长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像在坠入噩梦的深渊,无休无止。
忽然,坠落像是停止了。颜非抬起头,却看到了一片奇异而美丽的景象。
在他面前,有一张奇怪的图画。那画上是一条发着幽幽青光的细线,盘绕成了几个琐碎的小螺旋,中间还有一个最大的螺旋。奇异的是这画却并非静止不动,那螺旋在不断盘卷缠绕,时大时小。
颜非讶然看着,伸手想去触摸,却忽然听到檀阳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看到什么了?”
颜非道,“青蓝色的线,好像是一整条,卷了很多圈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檀阳子说,“不要碰。”
就在这一瞬的时间,那图画已经完全改变了。那条线迅速而急切地张开又绞扭到一起,出现了几个尖角,但大体上还是螺旋形的。
颜非忽然明白了什么,“师父!我看到的不会是你的……”
那螺旋上的尖角变得更多了,显得有些可爱,“行了!别光顾着看我的!你可以往稍微远点的地方看看!”
所以,这些尖角是师父在尴尬?还是在害羞?
那螺旋呢是担忧自己吗?还是关心?还是烦躁?看那线条那么顺畅,感觉应该是正面的情绪才是。
原来这就是情弦啊!好有意思的样子!颜非在情绪的世界里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又围着檀阳子的情弦看了好一会儿,见那尖角越来越多,这才赶紧退开。
一片黑暗中最初只能看到檀阳子的情弦,但是他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便远远能看到一线淡蓝色的光晕。他走近了,便看到那淡蓝色的线也卷成了几个螺旋,只是这螺旋中又有些可爱的变化和翻转,如云团的图案一般。
这是达撒摩罗的情弦吧?此刻他应该是在做梦,这梦中会不会是库玛摩罗姐姐?他在担心她?还是在思念?螺旋是担忧吗?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刚想要再走得远些,却忽然听檀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今天差不多了,回来吧。天快亮了。”
颜非听话地回转,到了之前看到檀阳子情弦的地方,刚想问要怎么回去,就听檀阳子道,“只要睁开眼睛,自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