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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好的根本没这一出!钦差就是没穿官袍又怎么样?想拿这个让人家吃个暗亏,好立下马威,真是天高皇帝远久了,连人家随身带着圣旨都给忘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把他徐景年给能耐的!

徐景年也不好受,常年堂上坐着的人,打从京城出来就没再跪过人,哪怕是道御史周大人当面,他腰弯得再低,也没跪过,这会儿要是能让新来的年轻钦差吃个瘪也就算了,偏他顺势念起圣旨来,这可好说了,他跪的人从钦差本身变成了天子诏令,跪得天经地义。

其实这道圣旨不是给淮南道官员的,而是给顾屿一个人的,原本没有必要在这里念出来,要是没徐景年刚才那一出,顾屿也没有一来就立威的意思,可就连他也没想到,他不立威,人家倒是憋着给他下马威呢。

圣旨念完,楚州刺史是被同来的孙子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其余两个刺史也不好受,徐景年咬牙,面上还是带笑,决口不提钦差两字,道:“顾世子,周公子,御史大人已经在治所等候多时了,两位下榻的官驿也已经备好,听闻顾世子是带家眷同来,下官已经让人挑了几个懂事的丫头伺候夫人。”

顾屿眯了眯眼睛,温和地笑了,“有劳徐大人,那还请先带本官和周副使去官驿落脚吧,御史大人既然腿脚不便,那就允他休养两日,正好本官与周副使也有时间考察民情。”

徐景年没反应过来顾屿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下说道:“大人,下官说的是御史大人已经等候……”

他话才说到这里,身后的楚州刺史就抬起老腿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下,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徐景年起初不解,但见顾屿含笑眉眼中微带冷意,把手里的圣旨交给了身后的仆从,电光火石之间反应了过来。

假如只是迎接一个三品钦差,那四位淮南道刺史到齐就是很正常的规格了,但若是宣读圣旨,即便是和钦差同级的道御史,也该是到场的,无故缺席是重罪,顾屿看似给了周余一个台阶下,其实却是把他的脸扔到了地上踩。

一直到离了渡口,周仁还啧啧地惊奇着,他和顾屿也算相处了些时日,平日看着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子,至多比别人多了几分气度,不过那也正常,镇国公府世代为相,本来就和旁家勋贵不同,可他倒没想到顾屿还有这样四两拨千斤的一面。

这样的人,就是没那副显贵身家,到了官场上怕也是如鱼得水的那部分人吧,周仁想着,自己都笑了,这世上从来没什么天生俊才,若非身份尊贵,谁又能在这个年纪知晓这么多的官场是非,细节成败。

家族培养出人才,振兴家族,再培养人才,人才再振兴家族,如此数代循环往复,就成了世家,一个姓氏想要成为世家,要经历无数的磨砺,想要维系荣光更是艰难,但只要每一代能出个顾屿这样的人,不能说这个世家就不会倒,至少这个姓氏不会没落下去。

想起自家父亲说过的话,周仁头一次有些理解了,不过也仅限于理解,想要让他服气一个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官驿早在十天前就已经被打扫了出来,里头的闲杂人等都被一并清理,大大小小百十来间房,看不到一点污渍,徐景年勉强挂着笑,带着顾屿去了离扬州治所只有一墙之隔的官驿院落。

周仁则被安排在旁边的官驿院子里,前后只有一道门,和顾屿的院子之间隔着一堵低矮的花墙,周虎和周豹互看一眼,确认了两人都能翻越来去,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带着公子和夫人逃生,就继续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船上沉沉浮浮了一个多月,这会儿脚落到地面上,陈若弱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刚才下船的时候她落在后面和喜鹊她们收拾东西,对之前渡口发生的事情不大了解,见徐景年交代得耐心,还连连道了谢。

她罩着乌色的斗笠面纱,旁人只能看清一个小小的精致下巴,说话的声音又娇软,徐景年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似是不经意地带了带话,果然就听这位京城来的世家夫人极为感兴趣地说道:“满街都是年轻的姑娘吗?还可以随意牵着手出门?”

徐景年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里,连忙不着痕迹拉回话题,“回夫人的话,确实是这样的风俗没错,初七那天内子也会和几位夫人一起举办赏灯宴,就在扬州城最大的春满楼。”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七月初七是难得的花灯聚会,到了晚上还能随意出门,为什么要办赏灯宴?大人难道不和夫人一起逛街吗?”

“这,下官倒是没想过,主要往年都是内子……”徐景年的头上几乎冒出了汗,艰难地想要把话题带回去,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仁笑着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