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的声音消失了一刻,再次出声时,却似乎带上了点窘迫,“嗯,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我就先挂了,回头再聊吧。”
“好的,回头再聊。”
这通电话来的匆匆,去的同样匆匆,但是肖君毅却嗅到了其中蕴含的一些味道。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撂,他长长伸了个懒腰,没关系,这些时间,他还等得起。
放下电话后,陈远鸣深深呼出了口气,刚才那句跟调情无异的话确实有些出人意料,有多少年没经历过这种把肉麻当有趣的场合了?轻轻摇了摇头,他把话筒叩在了座机上。
“老板,准备今天回去吗?”一直站在身边的张刚开口了。
没错,陈远鸣这次回家,并没有直接返回父母家中,而是把车开到了位于城东的美华苑,这时距离1994年下达深入开展房改政策才过去不到一年,市内别说合适的别墅,连商品房都少得可怜。去年年末这个小区才正式落成,算是市内最高档的住宅区了,只有十几户独栋,联体的小两层结构,一门两户,单户建筑面积还不到150平方米,他直接买了个独栋打通房间简单装修了一下,最近刚刚能入住。
想要真正意义上的别墅,估计只有等新区那边的投产大致完成了吧。常年出门在外,对于这个城市的发展早已记忆模糊,但是脑海中的印象始终如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型国有厂矿,街道两边都是隶属于各个厂子的家属楼、学校和一些零散的民用设施。不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发达城市,他的家乡在近十几年间几乎保持着一种相同的步调,缓慢、稳定,也步履蹒跚,曾经“共和国长子”的辉煌称号反而成为了牵制脚步的锁链,让这个城市始终带着一种骄傲但是垂暮的气息。
满世界跑惯了,现在回到家中,却不由产生了一丝近乡情怯。只是这次无论如何,都该摊一摊牌了吧。
轻轻叹了口气,陈远鸣点了点头,“回吧,也该回去了。”
张刚没有感到意外,早在半年多前,他就被陈远鸣派到了这里,就近保护他的父母。跟自家老板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就像中国任何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言一行都带着纯粹的小市民风范,有着种质朴憨厚的气息,跟陈远鸣几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面对这样一对父母,想要坦白自己现在的事业规模也不太容易吧?张刚心中不由暗自揣测,就算是现在这个小独栋,对于自家老板而言也是不折不扣的锦衣夜行,这是想暂时过渡呢,还是另有打算?
不过他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够多嘴的事情,简单收拾好车,他就载着陈远鸣来到了轴承厂的家属小区,这时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家家户户都在煮饭烧饭,院里也停满了自行车,根本就容不得一辆大切诺基从容的驶进去,陈远鸣也不在意,直接在院门口下了车,跟张刚打了个招呼,就独自走进了小区内。
新家的地址母亲在电话里已经跟自己说过无数遍了,甚至还给自己寄来了两把钥匙,现在估计闭上眼都能摸到地方,踏过三楼阶梯,他终于站在了那扇防盗门前,按响了门铃。
“谁啊?”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带笑的声音,“等等,马上就来了!”
随着一阵琐碎的开门声,一张带笑的脸庞出现在陈远鸣面前,比前年看起来似乎还要年轻一些,虽然皱纹依旧,但是发色乌黑和面色红润,有了这个年龄段应有的健康气色。
陈远鸣笑了笑,“妈,我回来了。”
面前那妇人愕然的长大了嘴巴,过了几秒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防盗铁门,差点都撞在了陈远鸣身上。
“豆豆!孩他爸,豆豆回来了!”
这声喊大到整栋楼都清晰可闻,随着一阵哒哒的硬塑料拖鞋声,陈建华几乎是跑着奔了出来,直到门口才猛然站定。看着又长高了好多,几乎变了个人似的儿子,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句,“回……回来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惊喜是绝对无法隐藏或改变的,一瞬间,情怯就化作了乌有,陈远鸣笑了笑,“是啊,爸。”
这时楼道里旁边两家也推开了门,还有个声音好奇的问道,“王姐,怎么了?”
“没,没啥!”王娟脸上顿时一红,这时她才觉出刚才那一嗓子有多大声,有点窘迫,却又不无自豪的说道,“就是儿子回家了……呵呵,远鸣,这是你小张阿姨,快打个招呼。”
看着自家老妈不自觉的用上了七八年前那种口吻,陈远鸣笑了笑,从善如流。“张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