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路边戳着的路标,已经快到郴州地界,也该是他们的第一个交货点了。
“小陈,下个路口向右拐,该到了。”
并没有说要到哪里,陈远鸣也不在意,跟随对方的指示开进了一条相对平坦的土路,大概20分钟后,一个小型村镇出现在面前。
“村口西面第3家,停在门外。”
一路上的嬉闹神情也慢慢收敛了起来,疤子坐直了身体,留意着周遭的情况。由于干得是走私贸易,货品交接方面就要加几分小心,这里可不是走私天堂珠海,越往内地走,打击倒买倒卖的力度就越大,交货双方都要避开人烟稠密的大中城市,还要确保收货地点不那么冷僻,两边都有可信的人手在,防着某些人吃相太差一口吞。在他们的小网络里,郴州就是开胃的前菜了。
几分钟后,卡车停在了一个小院外,疤子跳下车,用相当有节奏的拍子敲打了几下门板。吱咛一声,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圆头圆脑的毛孩子,估计还不到12岁,左右扫了一眼才拉开大门,疤子朝陈远鸣招了个手,大卡车就徐徐开进了院内。
这个小院比他们装货的院落还要小上一点,院边只搭了个简易车棚,连仓库都没有。停稳货车后,疤子并没有招呼陈远鸣卸货,而是把他从车上叫了下来,抱着肩膀一路拖到了院北的侧屋里。
这是一间临时砖房,只有十平方大小。房间里的摆设相当简单,一个小圆桌,一张木板床,还有几件洗漱用具。这时饭桌上摆着一碗满腾腾的大米饭,还有两个热菜,一荤一素,估计是一直搁在锅里温着的,还冒着水蒸气。疤子把陈远鸣按在了板凳上,笑着指了指桌边的保温壶,“先吃饭!今天可只有白水,明天还要继续开车呢,就先不来酒了。”
“我不喝酒。”看了看桌上唯一那双碗筷,陈远鸣只淡淡回了一句,就坐下来干脆开吃。十来个小时的连续驾驶,精神本来就极度紧张,再加上中午那顿狗都嫌寒碜的冷饭,他现在真是疲惫不堪,有口热饭再好不过了。
看着陈远鸣坦然的态度,疤子露齿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好奇,不多嘴,不管闲事,没有比这更省心的伙计了。
“我先去外面办点事,等会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疤子又指了指一边的简陋床板,“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明早上7点上路。”
陈远鸣满嘴塞得都是食物,看起来饥不择食,只是抽空点了点头,表示听到。疤子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走出门去。
当疤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陈远鸣放缓了咀嚼的速度,微微眯起双眼扫向整个房间。这时天色还早,估计只有5、6点的样子,但是这间屋子相当的昏暗,唯一一扇窗户开在房梁下面,只有尺来宽,根本就透不出多少光。门则对着院墙,无法窥探院内任何东西。在这一路上,陈远鸣也断断续续跟疤子聊了些天,这人虽然看起来嘴碎又喜欢吹牛,真正关紧的却绝不乱说,他小心试探了几次也没找出什么头绪。
不过这两天的观察下来,如今这个走私团伙可跟自己前世从福建佬那里听来的不太一样。在他的模糊印象里,现在并不是走私电视的黄金时段,八十年代末电视机销售的消费税改革,以及九十年代初即将到来的取消价格双轨制,放开市场经济。让曾经的电视倒卖业陷入了低谷,他记得在前世看的哪本书里还有相关介绍,说某个知名企业家当初想靠倒卖电视发家,结果赔掉裤子的故事。想来就是这两年,电视的相关产业就会发生重大变革。
而这时的马磊兄弟俩,总共也只有三辆卡车。像他们这趟车,满车一共只装了2、300台彩电,几十套音响,清一色都是日产货,每台往高里算也就是几百块利润,一车货顺利销出去,顶破天不过10来万收益。回程听说也是走彩电生意,不过是某知名国产品牌,靠双轨制捞差价,再逃个电视税什么,这样来回往返一趟,就是2、30万的利润。
然而走私和倒卖都是需要成本的。上下打点,搭线铺路,大量的金钱会投入在维持人际关系上,长年累月做下去,一年赚四、五百万没什么问题,但是在这个赚钱能赚到疯,东南沿海满地大款暴发户的地界,他们离“算是号人物”可差的老远。过两年电视业江河日下,想发达就更难了。这可不像北边走对俄贸易那批有权有势的家伙,能长久吃这碗饭,南方竞争压力如此大,出头不易。
但是在那个福建工头嘴里,这两人可是相当了得,直到1996年入狱时生意已经扩展到了南京,因为摊子铺的太大,他那种小虾米才有机会漏网,没被牵扯进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