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话在心中激荡,最后从齿缝中挤出的却是,“我想赚钱,很多很多钱。哪怕你们打断我的腿,我也要出门闯闯看。”
看着儿子跪得笔直的背板,和眼神中散发的东西,陈建华手一抖,皮带从指间滑落。他的背佝偻了下来,似乎瞬间老了十来岁。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妻子,还有脸面血痕的儿子,他晃了晃,向门外走去。
“建华!建华!”哭号了两嗓子,也没有唤回丈夫的背影,王娟扑在了儿子身上,“你咋就想不开呢?你让我跟你爸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啊……都是妈不好,都是妈不好……咱家凭什么就不能过好日子,你凭什么就不能上学啊!豆豆,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一些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脖颈滑了下来,滴落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一片火辣辣的痛。陈远鸣忍了半天,最终还是伸手环住了母亲,“我会赚大钱的,妈……别担心,我能的……”
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翻滚,烫的他内心生痛。但是比起之前的纠结,他心底一片笃定的平静。他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有着远超年龄的记忆和阅历,他该背负这个家庭,而非让父母再次陷入贫穷和绝望的困境。
重活了一世,他能做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卷,陈远鸣随身带着两百多块和一张身份证走进了绿皮车厢,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在他背后,没有任何送行的亲友,只有一个封信静悄悄的躺在邮筒里。米黄的信封上写着几个公正的钢笔字:l市轴承厂第二中学初三2班孙朗(收)。
第11章 不破不立
四月中旬,珠海的天也开始热起来了。窝在低矮的房间里,头顶吊扇呼呼猛转,却挥不去心底的焦躁,马磊看向门外,在距这里200米外的库房中,几百台电视正压在库里,两辆卡车都已经开出去了,但是新司机硬是找不来。这都第3天了,下批货不出十天就会抵达,他该拿什么还款,又拿什么继续进货?
正想着,门外一阵叮铃哐啷,一个汉子跑了进来。
“大哥,不行,车站外都找遍了,没司机!”这男人个子不算太高,但是矮壮敦实,肩膀上净是块子肉,脸上还有一道不短的伤疤,看起来一脸凶相,“嫐你娘的广东佬!司机都抢去运车,我们从哪里找新人!”
马磊拿手一抹脸,豆大一把汗珠子顺着下巴噼里啪啦滑落。他就知道!这年头在珠海最时兴的已经不是走私生意,而是轿车买卖。一辆厂价桑塔纳从上海开回来,倒手就是6、7万块进账,如果能从一汽拿到新出厂的奥迪,那更是不得了,跟他妈抢钱一样。一批又一批的老练司机都被搜刮去外地取货了,拼了命的往珠海车档里运车,等着全国各地的财主老板们来提车,哪还有时间跑这种薄利的买卖。
看着老大一脸纠结的表情,那汉子一咬牙,“要不我去好了,自家跑就是累点,总比压在库里强哒……”
“你个宝气!”马磊张口就骂,“那麻匹是彩电,金贵嬲哒。让你在省道上开几天颠坏我找谁赔?!”
被人一骂,那人立马讪讪挠了挠头,“我不是开的少哒,大哥你让我多开几回,一定也里手咧……”
“滚滚!少跟老子装八咪子呐,望哒烦躁!”
快步在屋里转了几圈,马磊实在忍不住,一跺脚一咬牙,“要不就在市里找地方出货哒,这笔我们不赚了!”
汉子一听就急了,“大哥!几万块的买卖咧!马上就是雨季,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货!你别急,我喘口气再去找,就不信这么大个珠海,连个靠谱司机都找不到唦!”
两人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拍门声。瞬间警惕了起来,马磊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二话不说向门边跑去,隔着栅栏缝往外瞅了一眼,他明显一怔,回头比了个嘴型。
一听不是警调子,马磊立刻松了口气,现在他院里还堆着一库走私货呢,万一被抓可不是小事。不过看对方脸上表情不大对,他努了努嘴,让疤子开口问话。
“你找谁?”疤子也没犹豫,干脆问道。
“这里是不是要货运司机?我看到了招贴。”门外传来的声音挺清脆,不是白话,而是有点北方味儿的普通话。
两人同时一愣,马磊快步走到门边,也往外瞅了一眼,只见外面站着个伢子,肩上挂着个包袱卷,裤头背心打扮,略有些黑瘦,看起来倒是风尘仆仆。外地来的打工仔?看到疤子探寻的眼神,他最终还是一咬牙,“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