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问题,好像那天早上我问凤玉的,这个时候由他问我,好奇怪。
权力,我有了;美女,我也有了;珍宝……要是王羲之的真迹还不算,那世上当真也没有可以入目的了。
这些我都拥有了,我要如何回答?
犹豫间,子蹊接着说,但是他没有看着我。
「你都有了,这些你都不缺。以你周家世代豪富,要什么没有?你可想过辞官归隐?做个闲云野鹤,也好过在这里周旋。」
他在暗示着什么,还是仅仅是个感慨?
「不用担心,我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想法,我没有退路,看来,你也一样。人最难过的是自己的心,而内心深处又往往是你无法领会到的。遇到什么事情,也许你认为的是一样,可内心深处认定的是另外一样……
「永离,现在是危难时刻,兵凶险着,我需要上下一心。所谓道者,民与上同意,可与生死,不危也。我不想再猜测你的心思,要是我连自己的心腹大臣也要猜测,那如何做到上下同意?」
听他这样说,我真的仔细想了想。
这些年来,顺境,逆境经过不少,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为什么?为了权倾朝野,还是为了九重威仪?
原来我只是想着,哪里都是生活,没有不同。闲云野鹤的生活未必就是自在,隐居也许想逃避世事,可万丈红尘,哪里会有可以避开的地方,不过是自欺欺人,做个掩耳盗铃的蠢物罢了。
于是走到子蹊面前,看着他。
「士为知己者死,周离绝不敢说是什么贤人,可从不背弃。」
「知己;永离还真的……比起王叔,子蹊不敢说是永离的知己,只是稍微了解永离的人而已。」
「子蹊此话何解?」我问他。
没想到他吟了一首词,那是很久以前听到,已经多年未见,可还是那样的熟悉,我怔住了。
「父母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如今天下经遍,江山靠谁守?业东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愿,付与东流。」
听着子蹊慢慢说了出来,又是那种苍凉,又是那种绝望,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这些了,可,他就像刻在我的灵魂中,就像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呀……
人在一生中可以遇到知己是福气,可遇到一位同自己一样的人,并且他把我身上隐藏的阴郁加深也加重了,到了毁灭的地步,可我却无法救他。看着他的毁灭,就像在看自己毁灭一样,这样的感觉,比看到知交好友沉沦还要痛心。因为,这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就像那天,我救不了他,而后,也仅仅是报复了那个凶手而已……
「这是永离作的吗?」
「不是。先王作的,我也仅仅是代笔而已。子蹊是如何发现的?这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书稿什么的,都应该毁了吧……」
「发现你曾经在大内住过,王叔又画过很多的画,于是我就都找了来,结果发现了这个。已经有些年了吧,那个时候,事情多,也没顾得上看,后来我看了这词,感觉写的不错,就放在了一边。再后来,偶然间又看见了。词已经背的很熟,意思也知道,可那种感觉却怎么也没有。当时我并不了解永离,只感觉你是……」
「权臣。」
我接了一句,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对你的感觉很复杂。关于先王,关于那个孩子,还有你,传闻很多。心中有对你原来的感觉,也有这几年来的……」
他看着我,好像让我为自己辩解。
但是刚才听他这样说,我有些犹豫。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一层窗纸,可也没必要捅破。不错,那个孩子是我毒死的,可这事情中得益最大的反而是子蹊。如果我不亲口承认,那子蹊就仅仅只是怀疑而已,他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一旦我亲口说了出来,那子蹊就只有相信,没有选择了。不论我有任何理由,不论这件事对帝国,对子蹊的益处有多大,我还是罪在不赦,那个孩子毕竟是先王唯一的骨血,也是帝国的主宰。现在子蹊亲近我,我相信外面肯定或多或少有关于我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谣言,其实那个时候,我下毒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与子蹊并无瓜葛。这是一个心理上的问题,一旦子蹊认定了我做了这事,他就存在了对先王的愧疚,在面对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处理上都会心虚。
所以,宁可让他犹豫,让他怀疑,也不可断了他认为我是无辜的期望,但我不想骗他。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他见我如此,沉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