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初厉声笑道:“我方明白!原来这就是天道——!天道注定,你湛龙会在乞巧灯会遇上赵衡,一如在最初的时候,神木枯萎之前却偏偏叫我遇到了你!他们告诉我,一切冥冥中已有定数,你注定要陨落于人间,天道之威,又岂是我一个区区花精能撼动得了的——”
“可你还是救了我。”罗小楼深深阖目,花精魂飞魄散的那一刻犹然历历在目,再睁开来已是双眼通红。
——便是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情根早不知不觉埋在了心间。那么多年,他看着当初自己拢在怀中孩子一点点长大,不是不明了那逐渐明朗的恋慕,只是天地有其正道,他跟他终是师徒,亦可说是父子。越云初——他的云生可以敬他、恋他、爱他,可他却不能违背天地正道,因他是金龙,乃是承天地正气而生的神龙。
自古来情爱最是磨人,他以为自己看得最透,却未想竟是如此迂腐,以至于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云生。
因越云初激动而导致魔气振荡,那些被魔阵困住的怨气随之躁动起来。震动越来越强烈,罗小楼唯恐越云初架不住那震天的浊气,抬头道:“你如今收手为时未晚……”
“晚了,早就晚了。”他一双柔眼看着罗小楼:“师傅,过去云儿总以为,便是自身力量衰微,这天地之间却无一物能伤你分毫。未想一个天道,便欲要害你神龙修为尽毁。你可明白,当时我有多恨,我恨自己如此无能,我恨你当年如此愚昧,为让区区一个花精存活,竟舍得将一半的金龙之力分出去……”
万千鬼影号哭引致山摇地动,越云初的身影忽明忽暗,竟由与那些鬼影肆意穿梭,罗小楼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越云初璀璨一笑,倾国倾城:“你想得不错,‘越云初’在当年看着你在面前眼前死去之后大病三日,最后还是未能熬过去。蛊雕遂将‘越云初’的魂魄收入镇魂塔中欲为己用,却不想这几生几世的折磨苦难,使得花精元神早为万重怨念所侵染,加之当初那个元神将魔枪上的魔气完全吸纳,与剩下一半的金龙之力紧紧融合,如此阴错阳差,却让‘越云初’在镇魂塔中想起前生往事,终成大魔。”
罗小楼大受打击地晃了一晃,近乎摇摇欲坠。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越云初在七年前早就伤心而死,眼前的这个人,即是越云初的魂魄,亦是云生的元神。
蛊雕将越云初封进镇魂塔中,却不想被遭到反噬,全然是咎由自取。而今,他们就置身在镇魂塔之中,换言之,这个魔阵的本源就是云生。
忽然一个剧烈摇晃,罗小楼惊道:“云儿,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越云初肆声大笑,已至癫狂:“湛龙,你素来对人间情有独钟,却不知我最恨的就是人类这等软弱无用、贪婪狂妄的东西!不,不止是人类,还有上界那群神仙!若他们要恨,就叫他们去恨这个天!是天道陷你我至此,我不欲杀生,却逼我成魔!!
姐姐,快看,那是什么——
红姑等数人止步,她眺望着京城的方向,血红的天空中间的窟窿像是饕餮张着大嘴,浓浓的不详让她眉头紧颦。
罡风乱动,源源不断的魔气倾泻而出,无数鬼影冲窜到了人间各处。山峦动摇、鸟兽奔走,整个人间大地宛如陷入了黑夜之中,一如万余年前,发狂的金龙吞食金乌,龙口喷出的烈火燃烧大地,苍生泯灭。
魔阵之中,罗小楼已和越云初交上手。
越云初身具万魔之威,又有一半的金龙神力,罗小楼几次与他正面交锋,也无能伤及他一分。眼下风雷涌动,金龙之力和魔气交融一处,越云初立于阵眼之中未动分毫,只看他一脸绝情,一个振臂,就将罗小楼给远远弹开。
罗小楼被震到白骨堆上,闷哼一声,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越云初眯了眯眼,双手无声攥紧,脸上却一笑,道:“你本来乖乖待着,也就用不着吃这么多苦……湛龙,我对你,总舍不得狠心的。”
罗小楼捂着伤处,通过神识,他知人间此刻已陷入纷乱之中,再拖延下去,必将难以挽回。
越云初始终未离开阵眼,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无法走。前头的阵眼,就是镇妖塔的核心,越云初一旦离了阵眼,魔气之源就将无以为继。罗小楼心知,凭他现在的实力,和问鼎魔君的越云初相比,无疑是蚍蜉撼树……
罗小楼仰头凝视着半空中的那道身影,那眼神不论是越云初亦或是云生都再熟悉不过,很多年前,它们都曾经那样看着他。
那是一道隽永的流光,流淌在他元神的深处,不能忘、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