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不追究魏王所愁的究竟是什么事,就先说那徐宝璋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抄书抄了半个月,总算赶在死线之前,把字给抄完了。
院君亲自校验儿子的功课,徐宝璋待在边上,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阿爹……”少年小心翼翼地问,“这样,成了么?”
沈敬亭颔了颔首:“字迹勉强还算工整,看样子,你二爹爹这回确实没有替你作弊。”
徐宝璋哼了哼道:“二爹爹哪敢,孩儿都求——”沈敬亭眉一挑,问:“求什么?”
少年期期艾艾地小生说:“求……求二爹爹,帮圜儿看看,抄的如何……”
沈敬亭如何不知这两父子向来是沆瀣一气,他放下字帖,道:“我知道你父亲没帮你,他便是用左手,字也写得比你的齐整。”
徐宝璋哽了一下,接着一脸讨好地凑过来,拉着爹爹的袖子:“那么,阿爹,我是不是……能出门玩儿了?”
沈敬亭淡淡地瞥了一眼儿子,最后无可奈何地一叹:“算了,你记住,不可再惹祸生事,无论去到何处,都要有人跟着,切不可胡性妄为。”
徐宝璋用力地点着脑袋,承诺一番后,沈敬亭不由一笑,宠溺地轻道:“去罢。”
少年前脚刚一踩出去,后头便有下人进来说,小少爷过来请安。就看一个小少年走进,那模样不似徐宝璋精致,但却清隽俊秀,一双眉眼和侯爷极其神似,尤其他严肃着一张小脸走来,总让人以为是瞧见了缩了水的镇平侯。
说来,这也算是奇事一件,徐家院君沈氏年少难产后便绝潮,谁想后来竟又怀子,因胎儿过大,不足十月就生产,许是祖上积德,这一对双生儿皆是楔子,分别名为元燮和元衡。过来的这个小镇平侯,便是次子元燮。
他走过来,一板一眼地朝爹爹拜道:“孩儿见过阿爹。”
沈敬亭看了眼后头,问他道:“阿九人呢?”徐元衡在家族里行九,又是这一辈目前年纪最小的,故小名为九儿。
徐元燮绷着的小脸闪过一丝难色:“弟弟他……”
想是元衡不在屋里好好读书,不知溜到了哪处去玩。徐元燮私心想帮弟弟,又不晓得如何撒谎,因此一脸为难。
沈敬亭心道,不管是老大还是老幺,都不如个老二省心。跟着就将次子揽到跟前,擦了擦他额头渗出的细汗:“一会儿阿爹让人煮酸梅汤,拿回去分给弟弟,别喝得太多。”
日子一转眼,便到了约好相会的那一日。
京城北巷一座石桥横贯江水,连接两岸,两头桥边放着石碑,上头分别刻着“锦绣”和“良缘”四字,相传这座石桥就是当年高宗和柳相的定情之处,后世便借此吉意,在石桥上雕刻上百只的喜鹊,意味祝天下情人相遇,促成一段锦绣良缘。
今夜,锦绣桥上依旧热热闹闹,人头往来,川流不息。
就看桥上,一个少年头系纶巾,手持纸扇,犹是一副青衣书生的打扮。这一个晚上,他不住拉长脖子,左顾右看,不知是在等着谁人。一旁梳着双髻的小童两腿蹲着,双手支着下颌问:“少爷,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那个人怎么还不来?”
徐宝璋用纸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那个不那个,那可是你少爷我的恩人。”
迷糊委屈地揉了揉脑袋,不禁道:“少爷,您说,他会不会没看到那张画?”
徐宝璋派人将画贴得满京城都是,又怎么会看不到呢,然而这迷糊到底不是真迷糊:“也许他根本不是京城人,搞不好,在您寻他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上京了呢?”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极为可能,跟着又道,“而且,少爷,您说他武功高强,那搞不好还是个江湖人。您想想,他还戴着面具,这么神神秘秘,会不会是什么绝世高手,不让人看见脸,是为了躲着仇家——”
说罢,迷糊又被自家少爷敲了脑袋。他“嗷”了一声,徐宝璋教训道:“让你少看点闲书,就不听话,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回府去。”
迷糊赶忙站了起来,泪眼汪汪地摇晃少年的胳膊说:“少爷,迷糊不瞎说了,您不要赶迷糊走。”
徐宝璋摆了摆手,这小厮才收起眼泪,安安分分地站在少爷身边。
两个人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有好几回少年都见到身影相仿的人走过,却都不是自己想找的人。这阵子,他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满心以为那人会如约而至,徐宝璋咀嚼着迷糊方才所说的话,莫非……他确实已经离开了上京?
只有这样想,少年的内心方觉得好受一些,然而他继而又想,自己恐怕再也找不着那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渐渐攀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