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垂着眼,轻声细语道:“少君今夜刚回来,想是不知……”她似有难言之隐,碧玉素是个急性子,便道:“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她望了望我,像是怕我怪罪,却又抿抿唇道:“少君怕是不知道,二少爷已经有半月没回府了罢。”说罢,银屏就朝我看来,是想看清我知道这事儿后,会作何神情。
依她的话来看,徐燕卿自从和我圆房,就再没归府。虽没人告诉过我,我也知道,那位风流二爷恐怕是在何处醉生梦死,而我这个妻不过刚入门,就已经被他冷落至斯,往后日子想是会更加艰难。只不过,这机灵的婢子是高看了我,也高看了我同徐燕卿之间的淡薄情分。
我缓缓说:“那他今夜,也该是不会回来了。”
银屏从善如流地答了一声“是”。
“如此,”我看了看几个下人,“那都去歇下罢,晚上用不着人伺候了。”
银屏微怔,随即脸色如常应道:“……是。”
人都出去了以后,我才觉得耳边清静了下来。我在床上卧下,不由想道过去在家中,几个姨娘相斗,每一个人、每一张表情、每一句话,仿佛都能读出另一种意思。可不管她们怎么斗,怎么争,到了大夫人的眼前,也只能乖乖收起爪子,伏低做小,毕竟贱妾出身,若是惹得正妻不快,被罚是小,被发卖了才是大。我无意同那些女人一样事事算计,思及此,不由看向小腹,心中渐渐泛起一股自嘲的酸意——我如今这个模样,又同个女人有什么分别。
确如银屏所言,徐燕卿一夜不归,而这样看来,弄不好,我这个尻妻会被他这般晾着十日。
起头两日,这院子的下人对我亦不曾有半分怠慢,就是那银屏也安安份份,左右皆挑不出半点错处。到了第三日,仍旧不见徐燕卿回来,我也不觉有异,反是觉得如此才算正常,毕竟他对我……看来,也该极是嫌恶的。只是我不急,碧玉倒是有点坐不住了。
“少君,奴婢听人说,那教司坊里有个叫玉娘子的头牌,二少爷前些日子还闹着想给她赎身,要不是老爷说要打断他的腿……”碧玉还没说完话,碧落听见便斥道:“你在少君面前胡诌什么?”
“人家这不是担心少君嘛……”碧玉努努嘴,自觉没趣地道,“好了,那我不说就是了。少君,奴婢去换一壶热茶来。”
等人走远了,碧落方在我面前躬身道:“少君,碧玉她是孩子心性,奴婢之后会好好说一说她的。”
我莞尔轻道:“无妨。”她虽是我的婢子,我却把她们都当成妹妹一样,到底这徐府里,我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碧落看了一看我,终沉不住气道:“其实,奴婢也觉着,二少爷这般很是不妥……”
我知道她的顾忌,是人都晓得,主子的地位如何,就看夫君怎么待他。徐长风就是不满这门婚事,也都日日回来,不曾扫了我的颜面。徐燕卿这样,是明摆着不将我放入眼里,也不知道徐府上下要怎么看我。尻妻不得楔夫欢心,古今往来,也并非没有,只是如今都圆了房,彼此的身子都认了,又谈何什么顺不顺眼,怕是今生今世,我跟他,都是分不开的。
想到这一点,我也并不着急,或者是因为,我对他亦无多少好感。他既然不来我面前寻晦气,我又何必去讨他的嫌。
然而,我白天方才这么想,到了夜里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现下已是夜半子时,我披件衣服,走出去一探究竟,就瞧见陆管事和几个家丁正扶着醉醺醺的徐二少爷。我推开门时,抬头第一眼,却先是和陆青苏的目光对上。
我和他,已有些许日子不见。这短短的十多天,竟好似隔了半辈子一样。想来这徐府极大,要想一辈子见不到一个人,也不无可能。
“少君。”他先垂下眼,唤了我一声。
我方有些清醒过来,遂扭开头,看向了他身旁的徐燕卿——这徐二爷确确生了一张能游戏花丛的好皮相,只看他面颊生粉,睫如蝶翼,唇色红艳,纵是一番醉态,也比女子还明艳几分。他脚步有些不稳,那些家丁赶紧把这祖宗给扶稳,便听他呵责道:“别碰我!放开!”
下人们哪敢由着他,要是这金贵的主子有个好歹,倒霉的可不还是他们这些人。
陆青苏道:“快,把二少爷扶进去屋里。”
他们将徐燕卿给搀扶进去,我也跟了上去,便看他们将徐燕卿放在床上。陆青苏唤住侍夜的婢子:“你马上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几人分头做事,我站在床边上,倒成了一个多余之人,直至那双如水的眸子看了过来。同一时间,我亦向他望去,目光又一次交错。比起上一回见面,他的气色好了一些,我想道近日炎夏,府里许多人中暑,他成天忙于内务杂事,不知……身子可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