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生金也不提防让他薅住脖领,一边挣扎一边嚷道:「你出不起诊金还想让我看病,作你的白日梦,这铺子我已卖了人了,你敢来砸,便等着人家送你到衙门挨板子吧。」
少年气得额头起筋,骂道:「你往日里来看诊,我姐姐哪次不是多给你一份赏银,这些年下来,光那打赏的银子都够你七、八回诊金了,如今我们不过是一时凑不齐钱,你便看在往日份上,白给看一次病也是该当的,待我姐姐好了,你道她挣不来银子还你吗?」
铁生金一翻白眼,「罢哟,谁不知你姐姐年纪老大了,再不是梨香院的头牌,就是她病好了,也是人老色衰,便有恩客打赏她个一贯两贯的,够不够你俩吃饭还难说呢,哪里就请得起我来看病了。」
这番话说刻薄至极,那少年听完,又气又羞,只急得眼睛也红了,右手高高扬起,便要狠狠揍下。
铁生金哪儿肯吃亏,一面拿手抵挡一面嚷嚷,「小兔崽子敢打人,我这就到衙门告你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怀风却看不下去了,一伸手,撂下少年拳头,「小兄弟家中可是有人生病吗,我倒是会些医术,正可上门给你姐姐瞧瞧,这位铁大夫既是诊金太高,不请他也就是了。」
那少年担忧姐姐病情,正急得无法,忽然间遇见有人肯施以援手,也顾不得揍这铁生金了,一把抓住怀风双手跪倒在地,「这位公子,求你救我姐姐一救,你要多少诊金,我岳千锋日后当牛做马也一定凑齐了给你。」
怀风见这少年记得可怜,又兼不耻这铁生金为人,虽知得病的是个行院里的姑娘,也不大介意,决意跑这一趟,于是先回客栈取了药箱,随后便跟着岳千锋去了梨香院,一路上边走边询问病人症状。
那岳千锋还是个半大孩子,这些日子为了姐姐的病不知遭了多少委屈白眼,好不容易遇到怀风这样的热心肠,便如见了活菩萨般,不光将病情讲得详详细细,连别的也一并都讲了出来。
原来他乃是梨香院里的小厮,伺候的正是原先院子里的头牌姑娘水沉烟。这水姑娘生得艳丽妩媚身段风流,又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是这夷陵府里拔了尖儿的窑姐儿,着实风光了几年,只是一过二十五岁,颜色便不比从前,恩客也渐渐地少了,老鸨子本拿她当摇钱树供着,见他搅不来钱,便不待见起来,不光衣食上克扣,病了也不给请好些的郎中,初秋得的一场风寒先还只是咳嗽,吃了几剂药不管事,慢慢重起来,如今竟像是痨病了,老鸨见她快要不行的光景,越发不肯费钱与她治病。
千锋伺候水沉烟多年,拿她当亲姐姐,心疼得不行,便来找这铁生金看诊,谁想这铁生金是个只认钱的主儿,见他出不起诊金,搭理也不肯搭理一声,千锋求了三、四回,总不见他答应,眼见水沉烟的病越来越重,今日便急起来,耐不住要打这姓铁的。
他一面说,一面眼圈就红了,只是忍着不肯哭。怀风见他这样重情重义,很是喜欢,不由温言劝慰。
梨香院便在城西,乃是夷陵数得着的寻欢作乐之所,占了足有半条街,每到夜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现下还是申时,并无客人上门,院子里便显得甚是安静。
岳千锋从角门往里瞅了瞅,见没什么人,忙拉着怀风进来,顺墙角溜进后院。
「若是让老鸨子瞅见我给姐姐请大夫,当头便是一顿臭骂,还得带累姐姐,便只得偷偷溜进来,公子莫怪。」
待到了一间厢房前,将门敲了两敲,「姐姐,我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病。」
听里面轻轻的嗯了声,便领着怀风推门进去。
这屋子坐西朝东,到了下午便有些阴暗,又很是窄小,屋里只一张木板床,连个帐子也没有,甚是简陋。一个面色蜡黄的姑娘正躺在床上,身上一条薄被,见千锋身后跟进来个年轻郎中,便挣扎着要起来。
「姐姐别动。」
千锋赶忙上去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对怀风道:「公子,请你救一救她。」
怀风扫视一圈,见屋里连个凳子也没有,只得挨着床沿坐了,拉过水沉烟手腕,三根手指搭在上面,细细辨认了有盏茶功夫才放开。
「请姑娘张嘴让我看看舌苔。」
水沉烟闻言,从岳千锋肩头抬起脸,微微张开嘴。
她卧床良久,脸上已瘦脱了形,只是轮廓渐仍依稀可见昔日美艳。
怀风看一看,轻轻嗯了一声,岳千锋便耐不住问道:「公子,我姐姐可有救吗?」
「这位姑娘素体虚弱,日常又酒色劳倦,起居不慎,耗伤气血津液,导致气血虚弱,阴精损耗,又兼感染时疫,如今已成肺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