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藏妥当,便听门闩哐当一声掉了下来,一人闯将进来,接下去便是一记闷响,想是刀子劈在棉被上。
“屋里没人,点子逃了,快骑马去追,莫要让那书生报了官府。”
看清床上没人,贼人当即大叫,听声音,竟是白日里那掌柜。
待脚步远去,朱天纲将云生拉出来,启了窗子往下跳,这二楼颇有些高,云生吓得发抖,让朱天纲抱住道:“闭眼。”
云生依言而行,让人打横抱起,只觉身子一轻,飘飘然似行在云里,不知过多久才被放下来,张眼一看,竟是立在一片荒地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这里距客栈将近十里,想那些贼人一时找不到,待天亮了,我陪你上官道去。”朱天纲一边道,一边解了身上外袍铺到地上,拉云生坐下。
云生惊慌半日,这时心神稍定,皱眉道:“马匹行囊还在客栈。”
朱天纲瞥他一眼,笑,“你莫不是还想去取?”
云生一愣,急忙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没了马,明日如何赶路?便连换洗衣服也不曾带出一件。”
说完,伸手入怀,摸到贴身藏着的赴任公文,这才暗道一声侥幸。
朱天纲轻道,“既如此,我一路送你过去便是,马匹衣服,我自有办法。”见云生只着件中衣,忙变出件外袍与他披上。
“你……”云生垂了头,支吾半晌问:“你怎的在此?”
只见朱天纲苦笑,“自那日别后,我日夜思念,只想再见你一面,又恐你不悦,便化成个小蛛结网在你家梁上,只暗中看着你,待你卖屋赴任,一路尾随至此。今夜里见那掌柜同店小二商议害你,这才现身相救。”说到这里,不由恨恨,“我那蛛网被烧,法力大伤,如若不然,必结果了这几人性命。”
云生听他这样说,心生愧疚,一发儿地低头不语。
“我知你不愿见我,可这路上极不太平,我实不放心,且让我送你到县衙,便即离去,绝不扰你,可好?”
朱天纲言语间情真意切,云生纵有旧恨,也让这话冲得淡了,默默点头,并肩坐了,只待天亮。
过了立冬,这天便掉起雪粒子来,云生自大堂断完案子回来,一头扎进书房,双手放在炭炉上取暖,抱怨道:“这天气说变就变,一眨眼功夫下起雪来。”
“北方寒冷,原比不得江南温暖,叫你带手炉上堂去,偏不听,仔细冻出病来。”朱天纲拟好上报的文书,笑着端杯热茶过来给他捂手,触到云生双手冰凉,皱眉道:“这天气越发冷了。”
云生接了茶,听他这样说,怔得一怔,低了头去看茶叶沉浮,好一会儿,低低道:“北地寒苦,你若是不惯,不如回去……”
还未说完,已见朱天纲沉下脸来,“云生这是赶我走吗?”
“不……不是,”云生吓一跳,慌忙摆手,“我岂是这个意思。”说完又低下头,半晌方道:“我在这儿没一个亲人,有你陪伴,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里不比南方,我弃了乡土是为做官,你又是何必,陪我吃这等苦。”
朱天纲知他并无驱赶之意,脸色已缓了几分,待得听完,牵动心中一念,抓了云生一只手,想说些什么,又突觉无话可说,立在当地,作声不得。
当日,他一路护送云生来此,到得县衙后本欲离去,却终是耐不住满腹相思,死皮赖脸住了下来,云生承他一份救命之恩,自也不好赶人,由得他住着,只不许近身,朱天纲唯恐云生厌恶,再不敢动手动脚,每日里帮着拟拟公文,陪着说话,偶有狎昵之举,却也不涉淫邪,这半年多住下来,情谊倒比在江南故居时还好上几分,竟似存了个知己的意思在里头。他本已不指望再得云生青眼,这时见云生竟有不舍之意,不由得将那心底处藏着的念想又带出几分来。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不言不动,云生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面上发烧,有心抽回手来,又恐伤了眼前这人,心中百味陈杂,自己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一时竟痴了。
“老爷,吃饭了。”
外头仆役叫声惊醒二人,云生唬了一跳,收回手起身,也不敢看朱天纲面色,只道:“该吃饭了。”转身便走,出门前顿得一顿,又道:“你肯留下,我自是求之不得的,只是眼见得天越来越冷,你那屋子又偏阴,需得加个炭盆才好。”
朱天纲再想不出云生竟说出这番话来,欢喜得一颗心几要跳出腔子,笑道:“我不惧寒冻,这样便好,加什么炭盆,倒让你多出一份炭钱。”
云生听了这话失笑,“我堂堂知县,买不起这几斤碳吗?”
“罢,罢,你那份俸禄尚不够你周济百姓,哪来这份闲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