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钰倒也罢了,又焉知陈英不是许家安插进镇北军的。」
回想边关所见所闻,怀舟犹自不安,「我去边关转了一趟才知,陈英面上同许家无甚干系,他儿女亲家卢有道却是许家门生,不可不防着些。」
怀干微笑不语,过一会儿,淡淡道:「陈英这人我心中有数。」
怀舟晓得太子为人沉稳谨慎,既如此说,那便是已有盘算,也就不再啰嗦。
「你这镇北军元帅是做不成了,眼下另有一件差事,官儿不大,事不少,不知你想不想做?」
怀干端起茶,一面拿盖碗去拨浮叶,一面悠悠问道。
怀舟盯着他唇间浮起的一抹诡笑,心知这位皇兄不定又有了什么主意,偏好跟自己卖关子,真是从小到大改不了的脾性,不免起了促狭心思,装模作样皱起眉头,「父王病重,怀风年少又不谙理家,府中诸事少不得要我照料,实是分身无术,皇兄这差事若是琐碎,不如叫东宫官里哪个老成些的人做罢。」
说完,垂了眼帘低头喝茶。
怀干眨眨眼,干笑几声,「这差事是要带兵的,我手下多是些文官,哪个做得。」
见怀舟兀自不搭茬儿,关子也不卖了,径自道:「九门提督关允文半个月前歿了,吏部上了折子荐人,叫我压了下来,只等着你来坐这位子。怎样,当真不愿?」
听见「九门提督」这几个字,怀舟眼睛霎时一亮,心里明镜儿般,暗道怀干心计了得。
熙朝祖制,太子摄政后,四品以下京官儿升黜一律决于东宫,这九门提督是统领九城巡防司的管事头儿,不过五品大小,却管着平京内外九道城门并京城防务,官儿不大,权却不小,手底下一营兵马往多了说不过万把人,但胜在天子脚下,拱卫京城,凭这些人把平京内外看住了,任谁有甚小动静都如在眼皮子底下,真到了风起云涌之际,提督一声令下城门即关,凭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也一时不得便进,拖个一时三刻,宫中一应事务早料理停当了。
怀舟许久没同这皇兄玩笑,见怀干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特特地撇了撇嘴,「也罢,好歹是个带兵的差事,我将就些也就是了。」
怀干让他抻得一口气紧了又松,恨恨道:「我亲自安排的差事也不放在眼里,也就你敢这般放肆。」
怀舟斜了眼睨他,「我若是变成那些东宫官唯唯诺诺对你,你便高兴了?」
「罢罢,还是莫变的好。」
怀干苦笑,「天下至尊又至孤者莫过于帝王,想找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何等凄凉,我还只是太子,已没人敢忤逆于我,各个争相谄媚,老五是我亲弟弟,见了我都不敢有半分逾越,想起来真是没意思透了,咱们这一辈数过来,唯有你和怀风没拿我当太子,只当我是兄长,当笑则笑,当闹则闹,若连你们两个都变了,我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一番话说完,房中一下沉寂下来,两人均心有所触,一时默然不语。
其实要论起血脉之亲,怀舟、怀风自然比不上正统皇子,可妙就妙在这隔了一层。两人既是皇室宗亲中最显贵亲近的一支,却又不会觊觎皇位,怀干自然放心不过,比起自己那一干盯着储君之位的亲兄弟还要厚爱几分,存了真个儿手足之情在里头。怀舟也明白其中道理,晓得这哥哥难言之痛,待怀干的情分也自不同,三分敬他是太子,倒有七分当他是兄弟。
「你是晓得我的,这么多年,在外头的时日比在宫里还长,性子野了,于天家规矩不大理会,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现下是太子也好,日后登基为帝也罢,我总先当你是兄长,然后才是其他。」
这一席话淡淡的,不见半分慷慨激昂,怀干却觉一股酸气直冲鼻翼,赶忙将脸挡在茶碗后面,遮住湿了的眼眶,过得片刻才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转了话头。
「我见你同怀风处得挺好,怎样,这孩子没招你厌烦罢?」
「没有。」
提起怀风,怀舟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很好。」
「我先前还担心你不待见他,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怀干眯起眼来看他,确定说的是真心话,也笑起来,「怀风这孩子乍一看娇纵任性,其实骨子里随和温厚,极是难得的。王叔只得两个儿子,见你们兄弟和睦,必是老怀宽慰得很。」
笑到一半,欣慰之中又夹杂了无奈,「不过怀风让父皇太后宠过了头,行事率性无忌,往往出人意表,着实让人头疼,日后闯祸捣蛋的事少不了,我是无暇管教他了,你便多费些心罢。」
怀舟挑起一边眉峰,「说怀风行事率性我倒信几分,捣蛋闯祸却未必,这孩子乖巧懂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