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正是七月十五,明晃晃月光透窗而入,郑屠子正要眯着,忽觉窗纸上那光越来越亮,不多时现出个绿莹莹影子,他一惊之下坐起细看,只见那影子化成章月娘飘进屋来,瞅着他冷笑,「今儿鬼门大开,老娘寻思着出来逛逛,倒瞧了出好戏。你个郑二真好本事,哄得我儿死心塌地跟你,竟连媳妇也不娶了。」
章月娘恐惊得竹青醒了,声音甚低,郑屠子也压了嗓子道:「娃儿他娘,我晓得你要怪罪,只是你见竹青这样儿,逼着他娶了有甚意思。你不过想他一世安乐,有我照管他吃穿,不比他自己挣钱养活媳妇还强。我待你儿子是一心一意,竹青也不嫌我老,我爷儿俩两相情愿,你做娘的还有甚不中意。」
「罢了,我儿男身女命,乐意伺候你,我这做娘的能说什么,左不过我心里堵得慌,得同你说道说道。」
章月娘唉声叹气一番,幽幽道:「冯有财那老货当着你们不敢再闹,背地里要出阴招,你若不肯拿钱堵他的嘴,早晚不得安生。这老东西要坏我儿名声,我却不能不管,说不得,今儿个勾了他魂儿去,陪着我一道做鬼去吧。你同竹青只管安心过日子,日后莫忘了给我上坟便好。」
郑屠子哪儿有不应的,当下点头称是。章月娘放了心,再看一眼儿子,飘悠悠去了。
郑屠子这下去了心病,心中安乐,在竹青脸上啪的狠亲一口,搂着睡了。
第20章 狼狗
青石垒就的院子里三间瓦房,修葺得整整齐齐,沿院墙又盖了间低矮圈舍,却不是用来养鸡养猪,倒住着条皮光毛亮的雪白母狗,因才下了崽,正躺在稻草上给自己那毛色灰麻的儿子喂奶。
小狗才甫满月,却已长得有尺长,挤在母亲身下拱来拱去寻那奶 头,叼住了便不松嘴,一口口喝的香甜。
「爹,别人家狗一下四五只,咱家白花倒好,肚子挺得老大,却只下了这一个。」
木连蹲在狗窝前看小狗吃奶,见小家伙睁着双乌溜溜圆眼,毛团一般,煞是喜欢,一面给白花食盆里添肉,一面回头问父亲。
木山正给新猎来的獐子剥皮,一边干活一边同儿子说话。
「白花不知同谁鬼 混去,怀了这么个崽子回来。看那毛色不像狗,倒像狼。咱村子后面这座云蒙山上历来就多野狼,指不定有那个头大的,见白花生的漂亮,下了种在她肚子里,生个杂 种出来。」
木山做了四十来年猎户,手艺精湛,虽一心二用,活计却丝毫不乱,不一时便剥下整张皮子来。
「唉,这狗崽混了狼血,日后养出来不定驯不驯得服,连儿,要不就扔了它,免得日后生祸。」
木连一听,腾地跳起来连声叫,「不行,白花只生了它一个,若弄死了,白花不得伤心难过。爹,我来驯它,定把它驯成条好猎狗,比白花还强,你让我试试吧。」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头的时候,一站直,脑袋已到老爹肩膀,双手一攀,抱住木山脖子摇晃。
「爹,让我养吧。」
木山知道儿子心软,又素来疼惜他没了娘,虽不乐意,到底还是应了,只叮嘱道:「狼性不好驯,要养的话,比寻常养狗更要上心。」
木连欢呼一声,将吃饱了的狗崽一把抱起,「爹放心,待它大些我便同它一起吃一起睡,还怕它不同我亲。」
说罢拍了拍狗头,「你娘姓白,你爹是狼,以后就叫你白狼吧。」
云蒙山上树木遮天蔽日,极是阴凉,山脚下却是平原一片,夏日炎炎,晒得人好不口干舌燥。
木连这日猎了几只野兔抗在肩上,下山后没走几步已热出一身汗,见身后跟着的白狼也是气喘吁吁直吐舌头,脚步一拐,先往进村头一家去讨水喝。
村子不大,统共百十户人家,人人相熟,那头一户家中的李氏婆娘又是个热心肠,见木连来讨水,忙让进屋里,沁凉的井水端一碗出来与他喝。
木连道过谢却不急着解渴,先舀一捧水在手上递与白狼,李氏见了便笑,「你这狗养了得有七八年了吧,什么时候瞅见你待它都似待自己兄弟,吃喝都先尽着它,怪道能长得小豹子般大,打起猎来恁般机灵,咱全村这些狗加起来也及不上它一个。」
木连听了不言声,只微微笑,圆圆脸上露出对小虎牙,衬着浓眉大眼,端的讨人欢喜,李氏见了不免又道,「不止这狗,咱木连大侄子也生的好,全村二十来个小伙子,没一个及得上你,要模样有模样,要手艺有手艺,你上山猎头狐狸回来,卖的钱顶得上咱庄稼人苦干一年,难怪这村儿里姑娘都上赶着同你搭话,就昨儿个,我还听隔壁王家翠凤说非你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