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皮袄不停,只将冬哥儿看得目眦欲裂,再忍不住跳将出来,明晃晃一把宝剑指在邵承嗣心口上。
邵承嗣不防有人,一惊间欲出手相抗,待看清来人容貌,登时如遭雷击,又惊又喜下失声惊叫:「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叫完便呆立不动,任冬哥儿将剑尖捅进心口一寸,却是避也不避。
冬哥儿举着剑,冷冷看住邵承嗣,一言不发,如此半晌,见邵承嗣毫无惧色,只一味痴痴望着自己,目光中又流露出无限悔恨歉疚之色,心中疑问再忍不住,恨恨问道:「邵承嗣,你当日口口声声钟情于我,诱我同你出谷,才得了我身子便骗我饮下药酒,趁我无力动弹之际活剥我皮,我自问并不曾与你结怨,何以如此害我?」
质问之下,邵承嗣脸色煞白说不出话,痴呆呆似尊泥胎,还一会儿怔怔道:「我家人尽为寒云山魔尊所害,须前往报仇,可寒云山地处八百里冰原深处,常年冰封雪冻,只有着了活剥下来成了精的千年紫貂裘才可御寒通过,我报仇心切,故此设计害你,实是罪在不赦。如今我大仇得报,回谷请罪,本欲葬了这皮袄后自刎以谢,却不想你还活着……」
说到此,邵承嗣微微一笑,流下一行清泪,「我知你遭此大厄愤恨难平,绝不求你心软,凌迟也好剥皮也罢,百死不足赎我罪衍,只盼你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邵承嗣若软语求饶,冬哥儿鄙夷其为人,便要一剑刺下,却不想他直认其罪,自请遭株,又是这般词诚意切,冬哥儿素来心软,便有些下不去手。邵承嗣看出他犹豫之色,知道冬哥儿心中尚存一份旧情,不忍杀他,一时心满意足,再不打话,倏地伸手握住剑刃,狠狠往自己心口一送。
这般惊变只在顷刻之间,冬哥儿便见邵承嗣软软倒下,只怔怔地不及反应。
那邵承嗣武艺在身,虽心脉俱断,却一时不得便死,只痴痴看着冬哥儿,断断续续道:「我初时待你虚与委蛇,害了你后才知情愫已种,悔恨无极,若有来生,惟愿做牛做马任你驱驰,还此血债,只求你莫再记恨于我……」
话音未落,已咽下气息,临死之际,面上犹带哀恳之色。
冬哥儿望着尸身呆立移时,才觉出胸中阵阵钝痛,憋闷的说不出话,末了,嘶喊出声,眼泪滴滴落下。
山中时日易过,转眼便是廿年,邵承嗣坟前一株梧桐已长成碗口粗细,春日里开了一树紫花,山风吹落花朵,冬哥儿站在树下伸手去接,袖子滑落,露出段白嫩手臂,只见手腕处一圈红痕,似用针线将两块皮子缝在一起。
秋官儿站在他身后,见了叹道:「幸得有灵药相助,皮子剥下恁许久又缝上身去,竟又长的严丝合缝,只是这疤痕却不易去,不知要过多久才消得干净。」叹完又问:「你真要出谷去?」
冬哥儿点点头,「他将生生世世许了与我,如今既已转世成人,自然需去找他还债。」
说罢一笑,弯弯眉眼中流露出一段温柔欢喜神采。
第16章 鹿精
丈许高的山洞深邃幽暗,离洞口十几步的地方已然见不到日头射进来的光线,生满翠绿青苔的洞壁上生生凹进两尺方圆一块,用木条钉成的栅栏封住,宛如牢狱一般。
金成璧哭丧着脸跪在栅栏后,向外面那年轻男子哀哀告饶:「小生不知尊下乃是鹿仙,实非有意冒犯,还望尊下开恩,宽饶小生一命。」
梅鹿纹英眉一挑,指着自家左肩上沁出血来的伤口冷笑道:「如此说来,若非我已能成精化人,便合该让你拿箭射死了去。」
金成璧被抢白得哑口无言,又悔又惧间暗叹流年不利,他不过入山猎鹿,谁承想碰上只道行高深的鹿精幻出原身游玩,一箭射出没猎到不说,反被捉住关来洞里,眼看性命不保,只吓得浑身筛糠般哆嗦。
眼见金成璧吓得魂不附体,梅鹿纹稍解几分怒气,他肩上本伤得不重,不过破些皮肉而已,倒也无意要金成璧偿命,只教训吓唬两句却少不了,当下负了手居高临下问道:「看你打扮不似这山中猎户,倒像个富家公子,半分本事没有,跑来这深山老林猎的哪门子鹿?」
金成璧身陷其手,哪敢不答,只得原原本本将原委道出。
原来他是城中大户人家的独子,让父母娇纵出一身毛病,小小年纪便去青楼眠花宿柳,待到十八岁上父母亡故,更是没了管束,男馆里也成了常客,不多久便弄得体弱肾虚,落下个不举滑精的症候,任床上躺的是恁般娇娃美娈,底下那物件儿硬是站不起来,堪堪要硬之时,便噗地泄出一股子浊精,就此没了下文。这金成璧才只弱冠,尚未婚娶生子,眼看金家香火无望,自然大是着急,接连看了几位大夫,只说需用鹿鞭入药,吃上个一年半载方可治得,偏他家财早挥霍一空,这般名贵药材哪里买去,只得向人借了张弓,仗着在书院中学了两分骑射功夫,跑来山中撞运,谁想才只一天功夫便撞在梅鹿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