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并不很宽的林间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内的两个人一坐一躺。
自刚才从正气盟分舵的后门悄悄出来,云晨便雇了这辆车,那人受伤颇重,行走间已难以支撑,只是交待上了车便向南而行,道是形迹即露,反要往严巨的老巢去,任他怎么追查定然想不到,所谓最险者乃最安全之地也。
车身摇晃,那人很是难受,伸手将脸上覆面之物取下,大口呼吸。云晨一见他脸,竟呆了一呆,但见肤白如玉、眉眼精致,明明是个男人,却象个绝世美女,自己的容貌比起他来便如粗陶细瓷之别。
那人见他看得出神,浅笑一下,接着却蹙眉按住胸口,显是触动了伤处。无论是笑是颦,均美丽非常,嘴角血迹反更添一分艳色。云晨看不出他年纪,怔怔问道:“你和严家到底有何仇恨,定要取他父子二人的性命?”
那人一听此言,表情就变了,语声冰冷澈骨,说的话却象毫无关联:“你看我长的如何?”
云晨道:“你……很好看。”
那人此时目光中却是无穷哀伤,轻轻道:“好看吗……我那双胞妹子,便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却偏偏要钟情于那严巨,长得好看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他杀死!”说至此处,心情激荡,胸口一阵翻涌,剧烈的咳起来。
云晨连忙在他背上拍抚,却没有怀疑此话的真假,只觉暗暗心惊。
那人努力平复内息,休息了一会儿又道:“天下人都只道那严巨是个正义大侠,有谁相信他竟做过这种事。他以为将我满门都已除尽,不想却留了我这祸根。我自小便不在家中,只跟着师傅学艺,待学成回家,已经一片残壁断垣,他不但杀了我妹子,连带我父母、小弟都悉数灭口,只为无牵无袢的娶那武林世家之女!”语调越来越高,说至最后已是尖声嘶叫,刚拭净的唇角不住颤动,竟又吐出鲜血。
云晨看他如此伤心,不知该如何安慰,眼中却不觉流下泪来,那人见了反抬起手轻抚他脸,道:“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可惜跟我那苦命的妹子一样,看错了人。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儿子。他岂会对你真心?”
云晨紧握他手,那手比他自己的还要冰冷,除却感动,先前那种亲近更是不断涌上,心中不住想到:“原来只有他和我是一样的。”
那人任他握住手,接着道:“我调查了整整十年,方知那严巨便是凶手,若不是救了一个经他灭口却佼幸未死的手下,只怕到现在仍查不出真相。从此日日等待机会,那贼子身边却总是手下众多,只有今日方稍稍松懈,严巨为避免在人前行凶,将手下遣走,又因急怒攻心中了我一指,我只道大仇得报,哪知……哪知竟还是上了他的当。”
云晨黯然道:“全都是因为我,若非我刻意阻拦……”
那人摇头:“傻孩子,你恁地痴情,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把握时机,早知他如此狡猾,便该一刀取他狗命……唉……下次,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停顿半晌,苦笑道:“原本凭我的功夫也可与他公平一战,只是这些年来,武功越练越差,只怕是不成了……”
云晨奇道:“怎会如此?”
“你可看得出我年纪?”
“……我看不出。”
“此乃因我所练内功与旁人不同之故,此功进境飞速,又可驻颜,但定要杜绝情念……若时常情绪激荡,不但练不好,还会有大碍。我自下山后,日日夜夜想着报仇,原来的功夫如今只剩下六、七成……已有数次差点走火入魔,从前很是喜欢这功夫,现在却只恨我练了它。我一个男子要驻颜何用?”
这段话说完,情绪又再波动,他极力强忍仍是猛咳不住,云晨柔声劝道:“别这样,你只管静心养伤,会好起来的。”
那人痴痴凝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真好……你叫云晨对不对?我姓叶,叫叶无忧……可惜……可惜不能真的无忧……”
第十七章
云晨和无忧两人在附近一个小城中蛰伏了数日,深居简出,眼见无忧伤势渐渐好了大半,云晨便问他该往何处而去,他想了一想,说只能回山住一段时日,带着云晨改走水路。路上两人俱是形影不离,只有一日不知何故,无忧将云晨一大早便赶得远远的,独自一人锁在舱房中,直到很晚才让云晨进去,神色间疲惫不堪,云晨问他,只是不答。
为避开严巨的耳目,一路又经数次改道,辗转曲折行了几月,天气渐行渐冷,衣服越加越厚,终于有一日来到极北之地的雪山脚下。
原来叶无忧师门所在,便是这片延绵雪山上一处极隐蔽的洞穴之内,洞内经过多年摆置,便如平常居处般厅房分明,朴素雅致。外间积雪常年不化,洞中气温还略微高些,饶是如此,云晨身体孱弱,也颇有点受不住。叶无忧平素只仗着内功御寒,见他冷得口唇乌青,心中不忍,每日里都在他居住的房内生火,却并无太大效果。又过了几日,突对云晨道:“你可愿入我门下?以你现在的年岁开始练功虽有些迟了,但骨骼资质甚佳,只要专心致志,定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