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羽一怔,如同翠羽的眉梢微微扬起:“你到底什麽意思。”花记年低笑著,飞了红线的眼角豔丽的如同一道血红的泪迹,“什麽意思?”他笑著说:“我以前在四海客栈时,便跟沈庄主说过,阮公子似乎有些不妥。阮家一度泼天富贵,惹上江湖十三个门派,事实上不过是牵扯上朝廷楚丞相一案,被萧景帝借刀杀人,灭了满门,还是沈庄主破财消灾,为景帝修好了宣州半壁城墙,在才留了一命……可是。”
他说著,看著阮惜羽突然变色的面孔,轻声说:“可是。椐浮屠堡那年埋伏在毕州,兖州的探子说,有人看到阮公子出了宣州皇城,一路南下至兖州,到了迦叶寺,而同一时间,又有人看到阮公子居然在一日之内,出现在三千里之外的毕州,之後……迦叶寺的阮公子,竟像是无声无息的从红尘蒸发一般一样……无声无息的,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被人灭口了。”
阮惜羽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花记年笑著,飞快的接下去:“我是说,阮公子也许不是阮公子,也许真正的阮公子已经死了,在阮家被灭门後的两个月,死在开满曼朱莎华的,迦叶寺的後院里。”
阮惜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右手出招,如飞鸿掠过,花记年双手背在背後,身子如影随形的朝身後平平掠去,几步踏上飞檐一角,顺著向上挑起的弧度一个空心跟斗,手在半空中cao起後腰的银笛,毫不留情的攻向阮惜羽周身大穴。
正在此时,只觉得周围空气霎那间凝重起来,空气呜咽著止步不前,雪地里传来沈重的脚步声,缓慢的踏在咯吱作响的沃雪中。两人稍一犹豫,几乎是同时,硬生生撤下凌厉的攻势,各自後退几步,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夜深如墨,惟有雪地淡淡反射出一片莹白的微光。雪地中,顺著那行深深的足迹寻去,一身淡黄华袍的沈频真,绣袍翻滚,怀中横抱一人,立於飞雪之中。花记年轻声问:“他怎麽了?”
沈频真面色在冰冷入骨的雪夜里,显得有些苍白,他淡淡地说:“我打昏了他。或许要麻烦花兄照顾他一程,你好好护他,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我过去相看两厌,此後皆一笔勾销,我尽我所能,保浮屠堡不倒便是。”
阮惜羽蹙眉道:“频真,不要放他。他未必安什麽好心。”沈频真仰头看去,深如古井的眼眸波澜不清,他轻轻摇了摇头。花记年轻笑几声,从檐瓦上一跃而下,鲜红的袍服在空中飘飞如嫁衣,在半空中纱衣抖开,舒回铺展,几乎连那漆黑如墨的夜色都染了几分鲜红,他步履且轻且柔,没有在雪地中留下半个足迹,缓缓走到沈频真身前。两人双掌轻击,约以为诺。
雪花飘飞,沾染上沈频真怀中那人淡色的嘴角,花记年把他接过来,轻笑著看了沈频真一眼,又转头望了阮惜羽一眼,见到那个翠绿衣袍的人,一身单薄的儒衫,又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模样,站在阴霾处,几乎要在夜色中化去。花记年於是绽放出一个豔丽的如同嗜血般的笑容,抱著施回雪,渐渐在飞雪中,去得远了。
沈频真看著自己空空荡荡的怀抱,突然轻笑了出来,他说:“惜羽,真的是你做的?”
阮惜羽在高高的瓦上,轻轻颔首。这一高一低的落差,几乎如天涯鸿沟一般──咫尺天涯不相望,白发红颜空断肠。阮惜羽点著头,似乎有些累了,於是缓缓弯下身子,把一只手低低伸下去:“频真,扶我下来好不好?”
沈频真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檐下,微踮起脚,长臂一舒,把他拉入怀里。阮惜羽浑身都是冰冷的细雪,他轻轻说:“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喜欢我也好,喜欢别人也罢。可是……你真的不能喜欢他。”
三日,雪微止,风暂歇。
四个蒙面之人,穿著黑袍银绣,抬著一顶红纱金流苏,极尽奢华的大轿,在山道上缓步而行,轿身纹丝不动,如置於平地。轿内,花记年与施回雪两相对坐。一张矮几上摆满食酒,花记年双手捧起金樽,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还可以看到粗糙的剑茧,指甲上却涂满了丹蔻,看上去让人心生寒意。
花记年嘴角有轻柔的笑意:“何不尽了此杯?”施回雪惊疑不定的看著他,狐疑的打量起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原先孤傲寡言,一身素袍的样子还刻在脑海,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涂脂抹粉,娇柔作态。施回雪犹豫著问:“你为什麽要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