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去而复返,多半又要看到墨蛟那张拉长的脸。从来都是被这人侍奉尊崇,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人竟然会给他气受,这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体验,让他气恼之下又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拂之不去。
门还半开着没有合拢,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却见他靠着墙坐着,下半身用褥子盖住,仿佛很是疲倦,但下巴微微抬起,神情很是迷惘,可惜眼睛蒙住,看不到他所有的表情。
多半是自己想要慕天恩复明想得快失心疯了,所以才让自己在他身上看到那双恍如波光眼睛罢,毕竟玄龙珠的功效是让自己看到心中爱恋的人。
但若是爱恋的是一个凭空捏造的人呢?只怕也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罢?
玄龙王胡思乱想了一阵,自己也觉得很是可笑。从未见过的人,要让自己掏心掏肺地深情厚爱,自然也是空谈。他心爱的人必然是世上绝伦的美貌动人,让人爱怜不已,绝不会是一个臆想出来的人儿。
站得久了,怕是会被他看到,何况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寻人,并不是为了多生事端。他到此时才想起慕天恩,不由怔了一怔。二哥、三哥向来笑他没有定力,朝三暮四,他又何尝不想寻一个知心的伴侣过此一生?只是相处得久了,总是忍不住疑心,想要认真对待的这个人并不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
如今总算遇到慕天恩了,慕天恩也对他有心动的意思,甚至主动提出,若是能看到他的脸就好了。
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因为相貌俊美而沾沾自喜,他若是能看到自己时,必然会死心塌地的了。
他越想越是心怀激荡,离开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墨寒松了一口气。方才玄龙王去而复返,让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惹恼了他。都说五位龙王喜怒无常,又以玄龙王为甚,他也深以为然。自己瞎了的事万万不可让他知道,否则他又要以为自己使了苦肉计,想让他临幸自己。
龙宫岛上争权夺势的比比皆是,故意摔倒受伤以求别人怜惜的,并不少见。虽然没有像他这样拿命来折腾的,但在玄龙王看来,这两者之间想必也差不多,估计还要骂他一句「丑人多作怪」吧。
其实经历了这一次,他的心更冷了些,反正都是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还要求他垂怜,在死之前让他更厌恶自己?
能坚持到哪一天就哪一天罢,实在不成,也没有办法。只是在此之前,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盲了双目,还是为了他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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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後,黄衍来看他时,在他手腕处割了一刀,取走他身上的一杯血,拿去救治慕天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中毒只是刹那,但要治伤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听黄衍回来说,血和汤药熬成了一碗,让慕天恩服下,片刻後,他疼得大叫,汗如雨下,也亏得玄龙王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柔声安慰,这才熬得过来。
然而眼睛仍然不能视物。黄衍也是没什么把握,只说要连续服药三天,再切脉换药,才能断言恢复到几成。
玄龙王大为生气,摔了不少东西。
墨寒听後,便知玄龙王是忧虑于心,让弟子们多宽慰他一些,有烦心事不要闹到他那里去。谁知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龙江口是中原出海的港口之一,从各地运往龙宫岛的「货物」有很大一部分会经行此地,便有新到的一队蟒部弟子带着去往龙宫岛,谁知正好遇到了玄龙王,玄龙王嫌这批货物过于粗劣,大发了一顿脾气,迁怒到审视的弟子身上。
玄情、墨语这两人年岁尚小,被他一吓登时哭了出来,便说是因为墨蛟大人在,按照岛规是由墨蛟大人选人,谁知墨蛟大人这段时间什么也不管了,还让他们俩看着办。
这两人还没被人仔细调教过,还以为当真出了错,不知是玄龙王找的借口迁怒,当下便推脱到墨蛟大人身上。
玄龙王怒气盛极,当下直往柴房而来,一脚便踹开了大门,冷冷地道:「墨蛟,你好大的胆子!随口说自己病了,就可以不用做事了么?玄龙岛白养你这么多年吗?」
黑衣的男子跪坐在床上,仍然蒙着双目,听着附近极大的动静,他却仍然安静地坐着,只缓缓道:「龙王恕罪,在下身体不适,所以才让两位弟子代劳……」
「你不必再推诿了,岛规说了高阶弟子可以将事情交给低阶弟子,但若办错了事,却由自身承担,你自己说,是也不是?」
墨寒苦笑了一下:「不知他们做错了什么事?」那两个小弟子他是见过的,胆子不大,绝不敢冒犯玄龙王,实在冒犯了,也只能算自己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