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哈哈大笑,隔着薄纱拧她的脸蛋,然后正色道:“我跟皇上好生求了一番,我自小亲缘浅,神憎鬼厌的活到现在,求皇上可怜可怜,别再叫我一家分离了,没的等我回来,媳妇又有好歹了;臣定然精忠报国,鞠躬尽瘁。”

“然后皇上答应了?”明兰眼睛发亮。

“嗯,答应了,皇后也帮着咱们说话。”顾廷烨微微而笑,“末了,皇上言道,虽说历来大将镇边,家小多留在京中,可也不是没例外的。似前朝穆王府,也不见送妻儿进京,他家镇守滇中多少年,最后阖家殉节而死,忠心如何?而那铁了心的逆贼,哪怕满门都押在眼皮子底下,该反也会反。这回不就是好例子么。只要君臣知心即可。”

“皇上英明!”这是明兰自来古代后,头一回发自肺腑的呼万岁,“这话没错,那些真想造反的,为使君主大意,反而往往愿将家人留下呢!哪有你这么直不楞登的!”对了,吴三桂的长子到底是阉了,还是挂了。

顾廷烨望着她,满目笑意:“你不怕蜀中不如京城繁华,西南又湿热瘴气么?”

“不怕不怕。”明兰拖着凳子挨坐过去,挽着他的胳膊连连摇头,直把帷帽的纱巾都晃了起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顾廷烨反手揽住她,低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什么加官进爵,都是其次,一家人长长久久才要紧。人一辈子能活多久,趁年轻带你四处走走,也不枉此生。”

明兰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

像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乌云,海燕冲破了暴虐的风雨到达彼岸,万里迢迢去朝圣的人们望见白色的塔尖,喜极而泣;仿佛一切曾经的彷徨和犹豫都成了加倍喜悦的理由。

顾廷烨箍着她的双臂发紧:“蜀中没京城这么多臭规矩,到时,我教你骑马,你教我放风筝,咱们一辈子不分开。”

明兰笑着掉下泪来,滚烫滚烫,像心口的热度。

——走,到天府之国去。那儿有李冰父子的都江堰,美丽爽朗的姑娘小伙,肥沃的土地和繁花般的锦缎,还有他们充满希望的未来。

(正文完)

番外一 玉珠

我叫沈玉珠,上面有个姐姐叫珍珠,下面有两个妹妹,分别叫宝珠和金珠。姐姐和我是一个妈生的,两个妹妹和我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我一直很同情小妹,因有这么个喜庆的名字,从小到大穿的戴的,必有跟猪有关的。例如,坠了金猪头的小镯子,毛绒鞋上涌金线绣的小肥猪。

小妹很忧郁。

我觉得吧,这不能全怪爹,他本就不擅起名,我们的名字都是娘起的。姐姐是长女,捡着个好的,我投胎晚了些,就只能珠圆玉润了。当然也不能怪继母,她根本没想生这么多孩子。事实上,我那四个异母弟弟的乳名就被她起得更惨不忍睹,依次是大毛,小毛,阿毛,毛毛。周管事的儿子养的小土狗的名儿都比这强。

都说名贱好养活,这话倒不假,四个毛弟弟个顶个壮实,尤其是大毛,他刚满十岁,十四枪内就能把大哥挑翻在地了。我爹很高兴,说这是‘酱门糊子’,可我们的姨娘兼小姨很不高兴,硬拖着我们兄妹三人又去哭了一回我娘的灵位。

为什么说‘又’?因为小姨三天两头带领我们进行此项活动,我爹听见最好,听不见就哭到他听见,假装听不见也要哭到他装不下去。

我很厌烦。

小姨从小对我们说,要多多防备爹爹的新老婆,继母都是黑心肝,妹妹会抢走父亲的宠爱,弟弟会抢走大哥的爵位,还老爱拿宁远侯府的惊险故事,来激励我们不要对继母和弟弟妹妹们掉以轻心。

不单如此,小姨还常叫我们向父亲邀宠,借机要这要那,什么田庄店铺,差事赏赐,越多越好。我哥哥绷着脸,不知所措,我姐姐生来就是大家闺秀,只有等人家捧她的份,还是我坦白,直接说,我不会。

小姨只好亲自示范。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是翻来覆去跟我爹哭我过世的娘是多么多么贤惠,多么多么舍己为人,明里暗里提醒我爹要日记夜记,绝不能没良心。我很不喜欢这样,觉得娘在地下也不得清净,死了还得叫人利用。

姐姐对我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十分不满,认为我是个小没良心的,严重敌我不分,便含泪声声道:“难道你忘了过世的娘吗?”

这个指责叫我很心虚,也很委屈。娘过世时,我连叫人都不利索,根本还未记事,对娘,我只依稀记着一个温柔暖和的感觉。人人都说我娘好,是天下第一妥帖的人,这我绝对坚信。

娘当然是极好极好的,可是娘好,跟小姨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跟舅舅舅母还有邹家的三姑六姨有什么关系?小花和小黄是同胎下的小猫崽,一只很乖,总爱窝在我的腿上晒太阳,另一只却皮得很,满园子乱咬乱叼,尽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