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叹了口气,望着明兰真诚道:“长辈的事,我做儿媳是没法子的。可我总想着,将来孩子们大了,团哥儿和贤哥儿还是堂房兄弟,讨媳妇,担差事,总要来往的。”
明兰略一沉吟,抬脸笑道:“那是自然。有弟妹‘好好’教养,想来三叔的儿女以后都是明理懂事的。”她明白朱氏此来的用意了。
朱氏松了口气,握着明兰的双手,“二嫂大人大量,真是咱们家的福气。”
临送出门前,朱氏笑着宽慰明兰:“二哥不在,嫂嫂挺着肚子独个儿在家,想是望穿秋水了罢。我娘家说,这几日前头就有信儿传过来了,二嫂且耐心等等。”
朱氏父兄皆在军中,便是不在阵前效力,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些。
果不其然,才过两日,前方军报就抵京了——羯奴仗着地利之便,兼野骑灵活,神出鬼没,难以捕捉;几路大军四处搜索敌踪,却是有胜有负。
其中沈国舅那一路,就运气很好的逮到了正在劫掠村庄的羯奴左谷蠡王部,狠打了场漂亮的阻击,带着绵延十里的俘获及左谷蠡王本人已在回师路上,直把帝后乐的合不拢嘴。
而薄老帅那头,一路声势震天,兵强马壮的像去参加世博,不但羯奴不敢掠其锋芒,连在西北几十年老字号的山贼盗匪们都暂时停业,避而不出,自然木有任何收获。
比较诡异的是顾廷烨那一路,报来的消息是:英国公贪功冒进,致使孤军深入,后援断给,于黑水河一带中伏,折损了几员大将,现败退至和营山求涪岭。
英国公冒进?!明兰眉头皱成一团,这就好像说盛老爹是热血青年一样不靠谱。
英国公和那位早先致仕的申阁老,基本属同一物种,千年油滑老狐狸,万年神龟不倒翁;任你皇帝年年换,我自岿然不倒。哪怕无功而返,也不至于冒进邀功呀?
小沈氏把从皇后处听来的消息报完,脸色也十分难看,既为自己兄长高兴,又替明兰担忧,表情实难控制。幸亏明兰不似寻常妇人般大惊失色,痛哭流涕什么的,反十分镇静的道了谢,还请她一有消息赶紧跟她说。
送走小沈氏后,明兰茫然坐了半天,崔妈妈催了好几回,她才傻傻的吃饭睡觉。
——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刻骨的情感,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得无处不在,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应该不至于抄家,祸及妻儿。
那么,最坏的情形,便是自己要提早做寡妇了,好在有团哥儿和肚里这个,皇帝和沈氏等几家交好的,大约会看顾他们孤儿寡母罢。
年轻轻升格做太夫人,意味着可以少奋斗几十年,从伺候老板直接转为自己做老板,这么想,似乎还蛮不错的。
一夜噩梦连连,醒来后却记不得梦见了什么,枕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凉,彷如黄粱过后,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呆呆坐在床头,看天色从灰蒙蒙到大亮,连饿也不觉着,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等到他回来。
不能哭,不能哭——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一定要挺住,越是这种时候,就更要坚强,不能有丝毫软弱。
消息传开后,先是太夫人遣人来不阴不阳的说几句风凉话,故作关心‘烨哥儿可千万别出事才好哟’;明兰当即问候回去‘听说七姑奶奶最近多个了妹妹,真是恭喜恭喜’。
接着是几位素日交好的同僚,来安抚的钟太太和段太太(她们的夫婿跟着沈国舅),来同病相怜的耿太太(老耿跟着顾廷烨),还有来打气鼓励的张氏——
“下了圣旨申斥么?兵部有明报了么?一切尚在云里雾里,朝廷都还没定论,我等妇道人家倒先胡乱猜测起来,岂不好笑!”曾是标配女文青的张氏,此刻却十足将门虎女的本色,待人接物反比之前更镇定自若。
“自小到大,每每我爹出门,我娘就念叨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是祸也躲不过。好妹子,咱们做武将家眷的,此刻最忌阵脚大乱。你又怀着身孕,千万别去听旁人议论,急怀了身子,才是头等大事。”
明兰心里感动,宛如暖流冲过,揽着张氏的胳膊,低声道:“姐姐放心,一概消息尽可说与我听,我是断不会学那妇人哭啼心慌的,要死要活的。知道的越多,我越心定;若两眼一抹黑,才真叫我害怕呢。”
张氏见她目光清明,态度稳妥,方才放下心来。
此后几日,依旧不停有人上门,柳氏和华兰分别来瞧明兰,毫无新意的嘱咐她好好养胎,不可惊着了。再是四房五房忧心忡忡的来探消息,除煊大太太明兰亲自安抚解释几句外,连同哭哭啼啼的若眉,其余一概叫邵氏去应付,随便她们哭成泪海,还是一起拜佛祈福,明兰一概不管了,之后更索性托病不出,就叫外头人当她‘忧心夫婿安危不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