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到底混迹官场多年,若真存心,也能字字如剑,言语如刀,叫对手挡无可挡,“自家已乱成这样,你还有功夫管娘家之事?舍本逐末,不知所谓!”
墨兰没想不过打听几句话,竟招来父亲这么厉害的一通斥责,直被骂的颜面无光,羞愧的难以言说,胸口愤怒直欲炸裂,她捂脸哭泣奔出门去,刚走出几步,想及叫下人瞧见了丢人,只得生生忍住,摁干泪水后,低头而行。
因有这一遭,是以三日后长柏出行,她也未来送。
长枫讪讪傻笑,歉然道:“妹妹说,这个梁府……家中有事,走不开……”
盛老太太面色不虞,盛紘拍腿叹气,都不敢看嫡母一眼,长柏倒沉静依旧。
“欸,无妨,四妹妹有难处,家里谁还能不体谅。”华兰又转头道,“五妹妹倒叫我吓了一跳,我还当你今日来不了呢?听说五妹夫外任遥远,你们怎地还不出行?”
如兰等这句问很久了,当即爱娇的扶着老太太,“谁说不是。原本前几日就该走的,可相公说了,老太太今日出行,咱们做小辈的,宁可到时路上赶一些,晚几日出门,也要送祖母一送,才是孝道。”
盛紘大长脸面,笑叹道:“姑爷说的有理。”
盛老太太也笑出了声,拧了如兰鼻子一把:“姑爷是好姑爷,就是你这丫头,可恶!敢情姑爷不说,你就先走了?”
如兰唉哟一声,扭着撒娇:“祖母真是的,硬要拧了人家的好意!”
众人大笑。
临行在即,盛老太太见明兰站在那里笑的天真傻气,怎么想也不放心,瞅空拎着小孙女的耳朵躲到一旁,叮嘱道:“傻丫头,祖母这就走了,你平日要多听多看,谦恭自省,别没心没肺的,叫人诓了还不知!”
明兰乐呵呵道:“我知道,我知道。”问问康姨妈,谁诓谁还不知道呢。
“知道甚么!”老太太怒,扯着她耳朵,“听说最近因你吃不得蟹,姑爷就不许全府的人吃蟹?那你寡嫂还有侄女呢。她如今一心守节,全不出门,更不能怠慢人家饮食。叫外头知道这事,要怪你们两口子苛待寡嫂!”
明兰捂着耳朵,暗骂崔妈妈又当了耳报神,嘴里哀哀道:“孙女哪那么不通情理?早送去了好几篓青壳蟹,个顶个都有祖母你那紫檀木鱼那么大!”
“罪过罪过!你个该打嘴的小冤家,拿荤腥之物去比佛器,不怕佛祖劈死你!”
明兰本来想说‘管劈人的是雷公电母,神仙各司其职,佛祖不管这一摊’,奈何耳垂被扯的疼痛,只好连连念佛赔罪。
盛老太太松开手,长舒一口气道:“人言可畏,你要处处小心,别叫人拿了话柄。”然后又絮叨吩咐了好些日常事项,明兰险些点头成了啄木鸟。
众人分别,犹自说个不停,长柏催了三回,一行女眷孩童才陆续上了车马,后头是行李随行人众,足有十数辆之多。望着老太太临上车前的笑脸,明兰知道祖母心中欢喜,一辈子困在屋檐下憋屈,如今天高海阔,无拘无束,岂不开怀。
目送老母长子离去,盛府陡然空了一半,盛紘不禁再度感怀寂寥(上次是王氏),长枫见父亲叹息,便提议兄妹几个一道吃饭,华兰当即响应,拍掌而笑:“姑爷们要当差,只要爹爹不嫌弃咱们几个是丫头,便陪爹爹吃几杯酒!”
明兰笑道:“这个好,我虽吃不得酒,但也愿作陪。过几日五姐夫得启程了,这几日五姐姐要忙于打点行装人手,下回不知要何时团聚吃酒。不如趁着今日?”
如兰忙摇手道:“吃酒可以,醉死了叫扛回去都成,就是别来那什么诗呀干的!”
盛紘不禁莞尔,抚须大笑:“好好好。”
柳氏见状,笑着下去安排。
她先叫婆子先在偏厅上首摆一张高翘凤首的条桌,两边是四张小方桌,再取食盒汤盅饭笼若干,各桌摆放的攒花图形均不同,首桌餐器最大,余下次之。
一个管事婆子见了,就笑道:“奶奶这是要上分食宴,摆铃兰桌了。”
柳氏笑笑。她不是长枫,一味顾洒脱高兴,她想虽是父兄姊妹,骨肉血亲,但席面上要吃酒,没的推杯换盏,还是避忌些好。果然盛紘入席后,见厅堂阔朗,两边下方儿女整齐,既气派又热闹,十分高兴,冲长枫赞了句:“你媳妇是个贤惠的,你不许淘气胡闹。”
这话叫随侍的媳妇子一路传过去,柳氏在屋里听了,不过笑笑便罢,叫丫鬟打发传话的媳妇一把铜钱,她身边的乳母喜上眉梢:“不枉奶奶累了半天,到这会儿还没吃上口饭呢。”
柳氏疲惫的挨着炕坐下:“有什么法子,若相公有大哥那般本事,安置的处处妥当,我也愿学大嫂嫂恬淡,何必操这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