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眉小心翼翼的挨着圆凳的边沿坐下:“难为夫人还记得。”

须臾小桃便端着小茶盘进来了,圆圆的脸庞笑嘻嘻的:“姐姐许久不见,倒是越发好看了,整个人都金光光亮堂堂的!”语气何其诚恳。

若眉端茶的动作停滞了片刻,面露尴尬,明兰无语望屋顶,话说——若眉的首饰诚然戴多了些,这些首饰也诚然金子多了些……不过,要不要这么诚实呀。

说完这话,浑然不觉的小桃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梢间,到外间候着去了;若眉缓缓敛去尴尬,低声道:“丹橘妹子已同我说了。奴婢这里谢过夫人的提点和爱护了。”

明兰静静的看着她,见她嘴里说谢,可身形丝毫未动,连个半福也欠奉,便知她其实并未明白,依旧原先那个孤芳自赏的若眉,“你知道就好,以后好好服侍公孙先生,早日为先生开枝散叶,我和侯爷都有重赏。”

若眉心中苦涩,适才她是故意自称‘奴婢’的,还以为明兰会说些什么,谁知……她只好道:“奴婢省得。”顿了顿,鼓起勇气道,“可奴婢蠢笨,时时惹先生不快,望夫人指点一二,奴婢究竟应该行事才妥当?”

能拉下面子问这句话,说明还可救药,明兰笑了笑,指着适才小桃出去的门口道:“记得我们刚来那会儿,小桃曾到外书房服侍过一阵子。”

若眉不知明兰何意,便点点头道:“是,先生也说过,小桃很是得用。”当初她还酸过一阵,暗中不快为何不选自己,明明自己最识文断字的。

“其实,小桃并非伶俐之人。”明兰缓缓拨动茶叶。

这事并不稀奇,只怕从暮苍斋到嘉禧居无人不知;若眉睁大眼睛,等着明兰说下去。

“尤其是她从未在书房服侍过。那阵子侯爷和先生委实吃了不少苦,叫她烫壶酒,不是太热就是太冷,叫她整理文稿,她能一页一页给你拆散了叠好。”想起那段日子,顾廷烨回来的抱怨,明兰还不禁暗暗好笑。

“记的刚到房妈妈处,一件事,丹橘吩咐一遍就记住了,她得说个两三遍才晓得。”明兰悠悠而笑,“派如此鲁钝之人去服侍,我原先还怕先生埋怨我呢。谁知,后来先生却夸她好。”其实公孙白石倒是蛮中意小桃的,有意延长聘用期,可惜小桃对书房没有任何好感,对师爷这种生物尤甚,一到有人接手,便飞也似的逃了回来。

若眉干干一笑:“先生说,小桃是忠婢。”

“先生目光如炬。”明兰点点头,“我曾吩咐小桃,凡书房内所见所闻,不可有分毫透到外头去。你跟她打探书房光景好几回罢,便是你都恼了,她可有吐露分毫?”

若眉黯然,彼时她仰慕书香,不过打听些无干紧要之事,可便是她问先生爱吃什么茶,小桃也半个字也不肯说,两人闹翻了,足足半个月没有说话。

“对你尚且如此。那采买上的安婆子向来疼小桃,那日懒得亲去查点,偷便问她书房内银丝炭可用完了,她竟也不肯说。”明兰紧紧盯着若眉,“其实你是什么样的人,压根不要紧,要紧的是,先生要的是怎样的人?”

若眉身子微微一震,抬头望着明兰,半响说不出话来。

……

望着若眉离去的背影,明兰摇摇头。

若眉是个聪明人,公孙要怎样的妾室,她如何不知?不过是‘乖巧懂事,安分守己’八个字而已,最要紧的,别整日想些风花雪月的幺蛾子。这几日,若眉羡慕的其实并非丹橘亲事好,而是丹橘那满心满怀的幸福感。

“要是日后觉着不好,便常想想当初你是为何要嫁过去的。兴许能好受些。”——这是自己给若眉的最后一句戒语,以后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此后的日子,丹橘着力教导小丫鬟们,时时叮嘱,小心吩咐,细心的逐一解释事物,时光飞快,一个多月后,她姑姑姑父上门来接丹橘回去备嫁,说是家中房舍已翻修好了,尽可体面的办亲事了,同来的房妈妈也表示家什打造情况良好。

明兰赏了丹橘一副赤金头面,数匹上好料子,比照翠微另给了三十两嫁银,又叫小桃偷偷在丹橘的箱笼里放了两张各一百两的银票,小桃脑子虽慢,但手脚利索,办这种事最是可靠。随后,邵氏凑趣赏了一对虾须金镯,秋娘也跟着给了一根小小的偏金簪。

屏退众人,明兰当面烧了一张身契,又将一个扁盒塞到丹橘手里,柔声叮嘱:“里头是你的户籍,府衙那儿事已办妥,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丹橘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明兰劝了好久才她止住泪水,丹橘慢慢站起身,正要转身时,忽回过头来,满眼都是泪水:“姑娘,那会子你老爱坐在廊前的柱栏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