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想起女儿年纪轻轻,却一副老妇般的枯瘦模样,伤心难抑,几乎哽咽,众人听了也是唏嘘难言,指责的目光纷纷射向孙氏母子,更有人暗想:都不让夫妻俩睡在一起,如何教人家生儿子?真好一个刁钻刻薄的婆婆。

孙母被众人看的十分难看,纵使是面皮老厚,也不仅脸红了些,孙志高气鼓鼓的低头而坐,闷声不吭,李氏恨意满涨,大声道:“你们这般苛待我儿,居然还想休妻,还想要陪嫁!我告诉你们,休想!”

孙志高冷笑一声:“男人休妻,天经地义,你如何拦得住?”

李氏也报以冷笑,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来举起,道:“你纳妓为妾,有辱斯文,这是你那淫妇在千金阁的旧户籍,你虽为她赎身,但却忘了烧这旧籍书吧,哼哼,她原是贱籍,我这就修书一封,连这籍书一道寄去给你的老师和金陵的学政大人如何?也叫那些成日与你吟诗作对的书生们看看你的嘴脸,纵算不能革了你的功名,你在士林的名声……”

孙志高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强自镇定:“哼,读书人风流的多了,名满天下的余杭四子就个个都有出身风尘的红颜知己。”

盛纭笑道:“不过人家可都没往家里拉呀,更别说还让她登堂入室延育子嗣了。”

孙志高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发火,通判大人就在外头,孙家族长一看李氏这架势,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今日之事看来是不能轻轻揭过了,立刻转头劝孙志高:“既然如此,待那女子生下孩儿,你就把她送了吧,没的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不要妻子的。”

孙志高闻言,忽然化身情圣,眼眶含泪:“这万万不可!她,她卖艺不卖身,实乃一青楼奇女子呀!”

隔间里的品兰低低骂了声:“放屁!”明兰忍不住叹气道:“这很正常,从来奇女子大多出在青楼,平常人家出来的一般都是良家女子。”而这些奇女子通常都会遇到那么一两个嫖门英雄,上演一段可歌可泣的真情故事。

不过淑兰没有明兰这么想得开,听到这里,她空旷的眼眶终于落下滚滚泪水,掩着嘴唇无声的哭泣起来。

这个时候,外头忽然进来一个管事打扮的妇人,她恭敬的走到李氏身边,交过去一大叠单据和一大串钥匙,李氏拿过东西,微笑点头,孙氏母子一见此人,顿时惊叫道:“卞妈,你怎么来这里了?”

那卞妈微笑道:“我不过是跟着大小姐陪嫁过去的,本就是盛家人,有何来不得?”转头对李氏道:“太太,这是姑娘陪过去的田产庄子还有奴婢的文契,这是当初的嫁妆单子。”

大老太太谋划了这么久,自然事事周到,孙氏母子前脚出门,留在孙家的人手就立刻动手,粗壮杂役挡住门口,管事婆子迅速整理,打包箱笼,点齐人马,把淑兰嫁过去的一切连人带东西都带回了盛家。

孙母一跳三丈高,几乎扑过去:“好你个盛李氏,你居然敢抄我们老孙家?那都是俺家的东西,你快还来!我,我和你拼了!”说着便要过去抓李氏的脸,旁边的仆妇连忙拦住了,在场的仆妇都是李氏的心腹,见自家大小姐受辱,都暗自气氛,只听扑通一声,也不知怎么回事,孙母脚下一绊,结结实实的跌了个狗啃泥。

孙志高连忙去搀扶,只见孙母咬着了舌头,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品兰明兰心里大是爽快。

李氏一扬手中的契书,冷哼道:“陪嫁单子在此!我可没拿你们孙家一针一线,倒是少了几千两银子和许多首饰,也算了,便当做是我儿住你家三年的花用罢!哼,你若不服,要打官司,我也奉陪!”

孙志高怒不可遏,大吼道:“她嫁了进来,便生是我孙家的人死是我孙家的鬼,她的东西自然都姓孙的!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孙家的!”

盛纭大笑出声,指着笑道:“我虽不是读书人,但也听说过‘见雕栏思骏马’,既然我侄女这般惹你的眼,你又何必留着她的东西?岂不睹物思人,哦,莫非——”盛纭拉长声音,一脸恍然大悟,“莫非我们宥阳第一大才子舍不得钱财?!啧啧,这可就太俗气了哟。”

孙志高被堵住了,梗的脖子老粗老红,面目几乎扭曲,堂内一众人都劝来劝去,一时没个消停,这时久久沉默的大老太太忽然开口了:“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老婆子一言。”

众人方渐渐静下来,大老太太沙哑的声音慢慢道:“我们盛家在宥阳这地界上已数代,自老太公算起,与各家都是几代交好的,并非我盛家女儿嫉妒不容人,而是,而是……哎……”大老太太长长叹气,神色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