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坚不想计较,却不知道为什么,对阮良越来越好奇,他的功夫已经练得很不错,飞檐走壁都不是难事。阮良闲时看他练武习剑,他闲时便挂在阮良的檐外听他调戏丫环。
阮良是最会讨女人欢心的,一张嘴比抹了蜜还要甜,高坚有时听到耳里也会为他脸红,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得出口,但女人听了都笑,大概是很喜欢的。
阮良陪着夫人用晚饭,青瓷大碗里放了一尾黄焖蒜子河鳗,夫人嫌腻不吃,阮良一边笑她不识好货,一边吃得开怀。小丫环忍不住逗嘴笑道:“少爷你把它吃光了,高少爷那里可就没得吃了。”
“呀!”阮良抬眼,三分带笑,“那你可得看着我,等我吃到一半时,让我停下来。”
高坚在檐外一下飞转,如灵猫般轻盈地跃上屋顶,算好了步子停下,俯身揭开瓦片,见阮良对着那尾河鳗愁眉苦脸,似舍又不舍,逗得两个女人掩口直笑,方才摆摆手说:“赶紧给他端过去,别让我再看着它。”
高坚回屋时,青瓷大碗已经摆到他桌上,夏日炎热,即使凉透的鱼吃起来也不觉得腥气,这鱼在黄焖时放多了糖,腻甜如蜜。
高坚想,他不过是想逗夫人开心。
高坚又想,这是他特意省下来给我的。
两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转到后来,只余一抹光艳的淡笑,带着江南雨后,柳绿花红的暧昧湿气。
那一年,高坚十六岁,阮良二十二岁。
第4章
阮良当年让高坚长大了考武状元,这事阮良早忘了,高坚却记得。只是武举不光要考较武艺,还要考较骑射四艺,还有行军打仗。高坚虽然也念书,却是城里三流的私塾,某个落第秀才教教的学问,实在不值得一提。
高坚见塾师也教不了自己更多,便去找阮良商量。阮良听得啧啧称奇,一面品着桂花清酿,一面不住眼的打量。这孩子就在他眼皮底下长起来,因为看得太熟了,反而忘了样子。现在仔细再看过去,人长大了,高了,也壮了,穿着一身洗到泛白的黑武袍,腰背挺拔如剑。
阮良记得高坚少时是个顶漂亮的孩子,现在长大了,那份漂亮还在,却像磨利了刀口的兵刃,显出极为尖锐的美。
高坚见他不说话,便退开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提。
此时正是秋深,一树红枫在假山石上横卧出来,红叶灼灼如火,阮良眼前一亮,指着高坚说:“你再退一步。”
高坚又再退一步,终于退到了红叶里,后颈处被枝叶擦得生痒,堪堪侧过头,便听到阮良说了一句:“别动。”高坚便忍住了不动。
阮良一步步走近,细细看了一会儿,叹道:“还真是钟灵秀气,俊美无俦。”
高坚听得一愣,扬起脸来看他。
阮良自顾自一笑,说道:“想不到我阮家门下还有能取功名的人,说不得,帮了!”
高坚心头一震,却见阮良不眨眼地盯着自己,蓦然惊惶起来,只觉得又怕又喜,怕什么,喜什么,却是一笔烂帐,搅到最后,糊里糊涂地咽下,什么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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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良有钱,阮家有门路,真要帮一个人,直可以扶上马,再送一程。
阮良在他爹面前耍惯了无赖,把高坚像献宝一样拿给阮父赏玩,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随便留人办事不牢都晚了,所幸收的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才,阮父因着高坚,竟还对儿子更高看了几分。
高坚因此换了院子,又多加了十倍月银,还得了一个小厮伺候。阮父不像阮良,办事总是有些图谋的,既然是人才,也养了这么多年了,不如照顾更周全点,到时一朝中举,入朝为官,对阮家也是个助力。
高坚心里明白,也不做推辞,阮父给什么,他都用着,阮家老爹反而赞他识趣。
阮良从小在富贵温柔乡里长大,身边的狐朋狗友俱是与他一般无二的浪荡公子,身娇体软,颜面轻薄,一双手拼命用力,也只能抱起一名美娇娃。高坚是他没见过的人种,阮良从父亲眼中看出这少年的金贵处,便三不五时的把他带出去见人。
高坚比文人硬朗,比武夫俊美,又不是小厮下人,可以同席入坐,而且识文断字,写得一手极洒脱的好书法,让阮良十分有面子。
门人清客,代表的是主人的品味,阮良让人捧得兴起,竟搂着高坚笑道:“将来,若是考不上那劳什子,也不要着慌,爷养你一辈子,给你娶妻,帮你成家。”
席上众人哄笑,直说高坚好福气,让他赶紧跪下奉茶,好坐实了这一句,别让阮良日后反悔,又逃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