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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小块蛋糕根本不能填饱肚子,香气四溢的宵夜让她的胃发出“咕噜噜”的渴望声,可她还是沉默着。

“你不要的话,我就拿去喂蟑螂了。”女人说着,抬脚欲走。

“我要!我要的……谢谢。”她急得顾不得羞耻,满眼都是渴求。

女人笑了笑,将宵夜递给了她。

她贪婪地狼吞虎咽,哪怕烫坏了舌头也舍不得停下来,她知道自己可以多活一天了――因为一个妓女的施舍。天亮之后她可以精神饱满地去上学,她必须去上学,考一个好高中,然后再考一个好大学,这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是她连读高中的钱都没有,那个酒鬼把酒瓶摔在她的头上,流里流气地嘲笑她读什么书,怎么不像她妈一样去卖啊?还能给他赚酒钱。她捂着头上流血的伤口,屈辱而憎恨地看着他,这一刻她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没有捡起地上的玻璃片割开他的喉咙。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毁在这里,她还要往上爬,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一边吃一边默默地掉眼泪,将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那股涌动在内心的恨意和不甘折磨得她不得安生。

女人终于笑不出来了,她审视地看着她――一个有着漂亮脸蛋和阴狠眼神的小女孩,像是打量着一个客人,又像是打量着一件货物。

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过上衣食无忧,乃至富贵奢靡的日子,在她的青春和美貌凋零之前。

女人很明白,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哪怕是这么昏暗的光线,这么厚重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眼角的皱纹,她老了。如果是二十年前,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鬼地方?可是年轻的时候她总以为这一切唾手可得,轻易地挥霍了青春和财富。

看着垃圾桶旁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她久违地感觉到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有怜悯之后深深的自卑。

看啊,这个小姑娘多好看啊,哪怕她穷得吃不饱饭,穿着破旧的棉袄,可这都无法掩盖她清秀端正的五官,更令人嫉妒的是她还这么年轻,甚至还没到最好的年纪。

一股深深的恶意在她的眼底流淌,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她呢?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怜惜地说道:“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这赤裸裸的引诱充满了恶意,可是对一个身在地狱里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光芒,也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于是她擦干了眼泪,对女人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容:“对,我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了。”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让她每一顿都可以吃得饱,让她可以穿上崭新漂亮的衣裳,像别的女孩子一样随心所欲地买喜欢的东西,她还想学跳舞,像只漂亮的蝴蝶。她可以过上那种日子的,她应该过上那种日子的!

女人满意地笑了,轻声道:“好孩子,你还饿不饿?我家里还有点吃的,跟我来吧。”

她看着那个女人走进楼道中,黑漆漆的楼道就像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人连皮带骨地吞下去。她摸着吃得半饱的肚子,填饱肚子的渴望已经满足了,可是那永不满足的贪婪在催促着她向前走,于是她站了起来,掸干净破旧的棉袄,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向那个黑色的未来走去。

起初,一顿美餐就觉得满足。然后,厚厚的钞票让她高兴。后来,她学得聪明了,明白了怎么去玩弄人心,支票和银行卡放在她面前,她都能不动声色,欲拒还迎,因为她知道这份矜持和克制可以让她获得更多。

她搬出了这栋破楼,换了学校,去上舞蹈培训班,学着最好的仪态,像是个好出身的女孩子。

那时候的她已经长大了,成熟了,见过了前车之鉴,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对她来说,手段是手段,目的是目的,所以她目标明确,她不要永远过这种日子。

她已经有了足够的钱,现在该是和过去说再见的日子了。

于是她的父亲死了,死于酒精中毒,就在她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

她去认领尸体,警察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敢相信那个肮脏的酒鬼会是她的父亲。

“你是杜小姐?”警察核对着户口本上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最近改了名字,跟我妈妈姓了。我叫……柳清清。”

多好听的名字啊,她喜欢这个新名字,这是全新的人生,全新的开始。

走完火化的程序,她换了一张新手机卡,一个人拖着皮箱来到机场,坐上了前往x市的飞机。

飞机起飞,她看着窗外的蓝天,忽然觉得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