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身影背对他而坐。一袭镶金边的暗紫色长衫,暗金绣线在下摆处描绘出朵朵牡丹,高贵冷艳。衣摆顺着座椅垂到地面,宽带简单地束在腰间。
此情此景,竟和柳冥当年第一次去碎星阁承欢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那人的腰肢纤细优美,此时却略有臃肿。
柳冥愣愣看着,直到那人低沉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看够了吗?」
柳冥回过神来,发觉连对话也与当初一模一样的,不由生出一股恍然隔世之感。
「风情……」他顿了顿,道:「我来见你。」
风天翼并未回头,依然倚在湘妃榻上对着外面的春光翻着手里的书。
柳冥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师兄死了。师父和师伯也去世了。」
风天翼微微一顿,讶然回身道:「慈安上人去世了?」
慈安上人离世刚刚将满一个月,灵隐谷一向行事神秘,消息绝不外露,因而风天翼毫不知情。
他的母亲是慈安上人妹妹之女,说来他也算慈安上人的外甥孙子,闻言甚是惊讶。倒是青州城外柳逸舟、安肃武及白净云三人一同坠落悬崖之事他早有耳闻。
柳冥看清风天翼面容,发觉他憔悴许多,脸上未戴面具,微有浮肿,眼睛下方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是。我师伯上月初三过世,第二天师父就跟着去了。」
风天翼呆了片刻,轻叹道:「慈安上人对端木英当真是情深一片,生死相随。」
柳冥对师父师伯之事没有过多评价,走到风天翼身前,弯腰摸了摸他沉隆的肚腹,道:「你最近还好吗?算算日子,快生了吧。」看那肚子的模样,胎儿似乎已经入盆,生产也就这几日了,幸好来得及。
风天翼冷哼一声:「若非为了肚子里这个,想必你也不会来见我。」
柳冥道:「你也不用说这话。我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瑞王之事,你若说全与你无关,我是不信的。不过我也不怪你,更多是造化弄人罢了。你对我的一片情,我是尽知的,以后我也一样回报你,如何?」
风天翼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不稀罕你的回报!我承认那姓安的是我引来的,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二师兄会在青州城?何况纵使我不将他引来,你当自己能在这里藏一辈子吗?我不过想寻了一个契机罢了。你就算怪我又有什么资格?那本是你自己引来的烂摊子!」
柳冥眉梢一挑,有些恼怒,但仔细一想,风天翼说的不全错,他与安肃武的事本就与风天翼无关。即使风天翼动了些手脚,但以安肃武的本事,早晚有一天会寻到自己。至于后来青州城发生的事,实在有太多巧合,只能说是天意。
这么一想,他也就平息了。经历这么多的变故,他的性子也不像从前那般尖锐了,何况他对风天翼有情,便多了许多宽容和温和。
「是我错了,我道歉。你别生气。」这还是他第一次低头对风天翼道歉。可惜风教主不稀罕了。
「柳冥,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等你,而是我现在的样子不方便回教中去。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姓风,与你没有关系,你走吧!」
柳冥见他在气头上,便柔声道:「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就先离开。不过我不会回去的。我先去厨房看看,给你做点吃的,晚上再来看你。」说着起身要走。
风天翼在后面喊:「紫绡,把他给我轰出去!」
柳冥就当没听见,径自出了屋。
他对喜欢的人有无限的耐心,当初柳逸舟神智尽失呆呆傻傻,他也耐得下性子仔细照顾,现在对风天翼的话更不会放在心上。
紫绡听了教主的吩咐,摩拳擦掌地跟在柳冥身后要轰他走。
柳冥若无其事地进了厨房,一边看厨房里有什么蔬菜肉食,一边慢悠悠地淡声道:「房契上写着我的名字,即便找到县衙,也没有主人被赶出自家宅子的道理。而且你想清楚了,你们教主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肉,他岂会真想赶我走?你前脚把我赶走,说不得后脚他就迁怒于你。忠心也要聪明点!」
紫绡气急,却想到刚才蓝绫偷偷跟他说的那些话,只好咬牙忍了,小声嘀咕道:「不过是我家教主的男宠,神气什么!」
柳冥一边架火炖汤,一边道:「我听见了。麻烦紫绡护卫去帮我这个男宠收拾间房间,就你们教主隔壁那间吧。被褥要新晒过的,不用熏香,撒点花露水就成。器具要瓷器的,不要漆木的。还有我原先留下的衣物,该浆洗的请帮我浆洗了,以后还要换穿。」
紫绡气结,指着柳冥的手直哆嗦,然指了半晌,终于哼了一声,跺跺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