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病成这样,穆元帝连朝政也顾不得了,在慈恩宫朝夕侍药。当然,谢莫如也知道,现下朝中无甚大事,至于鸡毛蒜皮的小事,内阁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穆元帝。不过,穆元帝都这样了,皇子皇子妃们更是得进宫侍疾。
谢莫如不在侍疾排列中,介于她与胡太后的关系,谢贵妃委婉的同谢莫如说了,让她每日进宫问候,但不必去胡太后榻前侍疾。每日进宫是谢莫如做为孙媳的孝心,不去榻前侍疾是为了双方都好。谢贵妃说的时候,唇角都忍不住抽抽,谢莫如倒是应的爽快,道,“每逢初一十五我也是只进宫,不必去慈恩宫的,这是陛下的意思。如今慈恩宫玉体欠安,论理原该朝夕侍奉,只是太后娘娘一向不大喜欢我,我虽有此心,也不好这时候上前的,不然惹得太后娘娘不愉,岂不令我心下难安。”
难为谢莫如这个年岁就能将这句“岂不令我心下难安”说得如此恳切,倘不知谢莫如与胡太后之间的嫌隙,谢贵妃得以为谢莫如是当真为胡太后担忧了。谢贵妃放下心来,含笑道,“你这孩子,素来最懂事的。”
谢莫如抿了抿唇角,她知道,谢贵妃大约是不肯信她的话的,不过,谢莫如说的却是真心话。许多人觉着死亡是痛苦,不,只有没经历过痛苦的人才会这样想。对于生命,死亡永远只是解脱。这些人,她是真心盼着她们长长久久的活着方好。
既然谢贵妃有此话,那么,自此,谢莫如每日随五皇子进宫,五皇子去慈恩宫,她在慈恩宫门前行一礼,便去淑仁宫。苏妃是妃嫔,老穆家孙男弟女不少,暂轮不到她去侍疾。何况苏妃这幅身子骨,倘真要侍疾,谢莫如五皇子还都有些不放心呢。
胡太后这一病,五皇子府六郎的满月酒也未举办,不过,苏妃还记着,备了些东西让谢莫如给六郎收着。谢莫如笑,“六郎生得,与殿下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那眉那眼,鼻梁嘴巴,连后脑勺都一样。”
苏妃听得有趣,“听着就招人喜欢。”
谢莫如笑,“是啊,乖巧的很,听奶娘说,除非饿了,从不见哭声。昕姐儿这么大了,晚上还要哭的。”苏妃是平顺的性子,她耐得住寂寞,却也极喜欢听儿孙事的,苏妃道,“我看昕姐儿本就胆子有些小的。”
“都是叫三郎吓得,那小子没事儿就爱吓唬昕姐儿,有一回叫殿下瞧见,罚他站了半个时辰。昕姐儿给吓得哭哭啼啼的,还最爱追着三郎玩儿。”
苏妃听得弯了唇角。
谢莫如喜欢孩子,她除了进宫,就是在家教导几个孩子,念几句书识几个字讲几个故事什么的,谢莫如自得其乐。待听得胡太后凤体好转,谢莫如与五皇子道,“娘娘既是好了,不如带大郎他们进宫给娘娘瞧瞧,娘娘一向喜欢孩子们。见一见曾孙,比灵丹妙药都好呢。”
五皇子道,“皇祖母这次生病就是就藩引起的,皇祖母舍不得皇子就藩,老人家心思沉,可不就病了。”
“人老就在意儿孙,儿孙们一侍疾,可不就好了么。”
五皇子一向肯听谢莫如的意见,想了想,道,“这也好。”
谢莫如笑,“娘娘一向最不待见我,每每见了大郎他们,也再不会寻我不是的。”
五皇子有些歉疚,“委屈你了。”
“不过是娘娘自己想不开,我有什么委屈的。”谢莫如笑,她的确不委屈,在她外祖母面前,胡太后只有克制的,到她这里,胡太后依旧只能继续克制,她有什么委屈的呢。
谢莫如还带了些川贝一类润喉的药材去,胡太后的脑袋,等闲人猜不透,倒不是这位老太太有多么高深,相反,如果你要往高深里猜,十之是不能猜对的。不必高深,只要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就藩之事生病的。想来唯有胡太后方干得出这样的事,谢莫如对东宫表示同情。
五皇子谢莫如带了大郎二郎三郎进宫,胡太后一见到三个小家伙,果然就开了脸儿,也不往床上躺着了,直起身子笑,“唉哟,曾祖母的乖孙孙们来啦,过来给曾祖母瞧瞧。”
大郎还是那幅端庄样,带着弟弟们有模有样的行过礼,奶声奶气道,“曾祖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听说你您病了,好些没?”
胡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好了好了,一见你们,曾祖的病就都好了。”
三郎嘴快,道,“那我们天天来给曾祖母请安。”
“那可好,你们过来,曾祖肯定长命百岁。”
侍女捧上药来,胡太后一撇嘴,“我都好了,不用再喝这苦汤子了。”
三郎道,“曾祖母,这可不成,良药苦口利于病。生病的人,怎么能不吃药呢?你是怕苦吧,我有糖,给曾祖母甜甜嘴。”从腰上系的小荷包里拿出两块饴糖送给胡太后吃。
胡太后乐颠儿乐颠儿的就把药给吃了,文康长公主笑,“早知道就叫这三个小的来侍疾了。”
三郎道,“姑祖母,我可想来啦。大哥二哥也想来,不过,母亲说我们还小,还不会照顾曾祖母,所以,现在才带我们来。”难为他小小年岁就会用“不过”“所以”这样的词汇了。
文康长公主笑道,“这样啊,你们在家都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