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的神情一点也没有那天在迷踪林内的杀气,也没有昨日夜里的疯狂,却像个邻家大哥哥正在哄心爱的小妹妹吃东西似的。
小柳不由伸手接过糖葫芦,抬头看着他,觉得像在看别人,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发现萧惜言也是穿越者的狂喜,想起越门案发时,他对自己的真心维护,想起望天崖里,他送来的画作,又想起武举考核上,茶楼中的丝丝温柔,恍惚隔世。
鼻子有点酸。
小柳默默地低着头,不让对方看见眼中的雾气,只是将糖葫芦一口一个往口中塞,一边塞一边说:“很甜。”
不要犹豫,她不能犹豫,哪怕他对自己再好,也是囚禁自己父亲、害死师兄弟、派人追杀小白等人的混账,切不可心软。
否则她所有重要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眼中含着的泪水没有瞒过萧惜言的眼睛,他扶起小柳的头,在嘴角轻轻啄了一下,有些心痛又认真地说:“不要哭。”
小柳看着他的神情,犹豫片刻,决定执行自己的计划:“爹爹和我说……事到如今,让我嫁给你,确保自己的安全,并为昆门延续血脉。”
“然后呢?”萧惜言笑容更加灿烂,他继续追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同意我去见他。”小柳说。
“见过他以后,你觉得可以救出他吗?”萧惜言说。
小柳老实回答:“不能。”
“我让你去见他,就是不希望你自己偷偷去救人,”萧惜言扶着她的脑袋,语气有些告诫的意味,“后山周围的武士只认我、葵儿、展颜等有限几个主事者,而看守监狱的霍一嗜血滥杀,只认我或花押,若是你独个儿闯过去落在他手里,我怕你立刻人头落地,救援也来不及。”
小柳心里有些后怕,她确实存了偷偷去寻找监狱的念头,某个角度上来说,萧惜言让她先去见识一下,也算救了她的性命。
萧惜言又继续说:“顺便我也让那个家伙给你分析一下现在形势,毕竟我说的话,你不会相信。”
“关于你成了朝廷的走……手下这件事吗?”小柳强忍下“走狗”字眼。
萧惜言摇头笑道,“那我问你,朝廷有什么不对?百姓对朝廷可有不满?”
“他们用这种卑鄙的手法来颠覆武林,滥杀无辜,就是不对。”小柳争辩。
“你太纯洁了,”萧惜言继续解释,“那一个武林所谓的正道手上完全没有无辜者的性命?武林五大门派本来就是个权利的产物,不染血如何走到今天?武林中私设的问武堂,难道就是绝对的公正吗?为何有些人杀人尚可罪不至死,为何有些人犯了轻罪就要填命?为何可以披着正道的外衣随意屠杀他们眼中的魔道?为何可以对普通的百姓作威作福?”
连续几个为何,问得小柳哑口无言,他的许多问题其实也切中了自己的心事,是自己的疑问,只是她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情提出来。
昆门在五大门中已经是以宽厚待人著称,何默然更是翩翩君子,在武林中属于讲道理而不喜欢滥杀之人,但是他亦会因为生气而暴打无辜的医生,会为了平息越门门主的怒气而将罪不致死的丫头处死……
其他门派这种事情发生得就更多了,正道以斩草除根为由,将魔道中人灭门之事亦常有听说,至于部分比较混蛋的门派,如海沙帮等还垄断部分地区江面的漕运,获取重利。
当年武威皇帝下令让五大门派各自据守一方,虽说是表彰大家的功绩,其实主要还是因当时战乱初结束,尚有大量流寇存在而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扫平。而天下太平后,这些超脱朝廷管辖,影响力又重大的武林门派,就成了巨大的隐患,若是有日联合起来,号召天下武林谋反,又是一桩祸事。
萧惜言的分析渐渐深入,他说出了许多小柳不懂得或是没去想的内情,说得她完全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只是不停地反复说:“我爹爹……是好人……昆门不是那种为非作歹的门派。”
她的回答很无力,萧惜言轻轻地说:“朝廷要改变的是如今武林局面,削弱他们的势力,将权利统统回归,昆门是不服从的第一个靶子,你多想也无用,这是势在必行的。”
“你不是说你是在玩游戏吗?你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帮助朝廷?”小柳想起此事,于是大声反问。
萧惜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了好久后,看着小柳轻轻地回答:“将整个世界颠覆、改变,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的游戏?”
“就算你做了这些事,你依旧回不去原来的世界!”
“所以……我要他们陪我一起回不去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