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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宁成一家乃是秋后问斩,转眼已经是冬天,盐铁官营这政策他们仔仔细细地敲定了小半年,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就颁布了,这一次,因为有了宁成做前车之鉴,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因而敢公然反对的人不多,所以表面上推行很顺利。

只不过,阳奉阴违的人不少,仅仅是盐铁官营推行半年,这狱中便已经死了不知多少高官厚禄之人,如宁成之地方豪强,亦多有死亡。

小浮生这一年的碗莲,就在这样的一片喧嚣之中养出来了,他端着自己的杰作到陈阿娇跟前炫耀的时候,她恰好在此前一刻收到了朝上的消息。

减宣检举廷尉义纵贪赃枉法,并且证据确凿,义纵大约也活不了。

酷吏宁成,为义纵所治;酷吏义纵,为酷吏减宣所治;酷吏减宣,又当为谁所治?

岌岌可危的张汤。

陈阿娇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这个,她这个念头还没放下来,小浮生便已经到了后殿,将那此刻还是菡萏的碗莲捧了过来,讨她欢心。

她放下一切的思绪,问浮生道:“听说你在殿前与张安世等人应答,安世答错了,你却答对了,很厉害,可是我前些天才问过你《国风》中的句子,你却支支吾吾——老实回答母后,可是安世帮了你?”

浮生连忙摇头,头上扎着的小辫跟着他动作一起晃,“前日被母后抽问,答不出来,回去安世就拉着儿臣背了。”

“那因何安世不会,你却会呢?”其实这样问的时候,陈阿娇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只是还不确定。

浮生凑上来,窝在陈阿娇的怀里,四五岁已经不小,却还要将自己团成一团,像个丸子一样滚来滚去,闹腾着。“儿臣也不知道,反正安世说,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不知道最好。安世懂得可多了,但他就是不跟别人说,也不让我跟别人说。母后,您说安世为什么样?”

陈阿娇扭住了他,不让他在自己怀里像个圆球一样乱滚,拍了这小子的小脑袋一样,然后让宫人退远,将他压在自己身边的席上坐下,“来,母后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看安世的?你是太子,如果以后要你当皇帝,你要怎么御下?”

“母后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父皇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选贤举能,圣明之道。寒门贵子,宗室亲族,有才者,无谓避嫌,尽可举之……可是安世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们是玩伴,安世也算是我的臣子吗?”

浮生实在不明白陈阿娇忽然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的回答,陈阿娇似乎也没有听,她只是想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而已。

回过神来的陈阿娇,摸了摸浮生的头,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最近去王太后的宫里了?”

“太后是个好人呢。”一说到这个,小浮生就特别兴奋,“母后,太后祖母让人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还说要带我到宫外去玩儿,不过……糟了!我答应皇祖母不说的……”

看着小浮生一脸的颓丧,陈阿娇乐了,她想到长乐宫中的王太后,不由微笑摇头,最后道:“你可以去长乐宫,但记得要人跟着。”

太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孤独的人罢了,争斗了一辈子,权势什么都是云烟过眼,这膝下天伦之乐,才是可望不可即,她何必掐断一个垂垂暮年的人的欢愉呢……

她与浮生把玩了一会儿那碗莲,下午的时候浮生又困了,说睡一会儿就起来跟安世一起去太学看看,她也由着他,只是陈阿娇却坐不住了,下午就出去转了一圈,却听馥郁道:“殿下,前朝传来消息,主父偃大人被贬官了……”

陈阿娇一怔,主父偃那个官迷被贬官?

“这事情倒是奇怪了,这官迷怎么可能被贬官?”

她细细一思索,觉得这事情肯定有意思。

不知不觉,就顺着未央宫的长道,看着那宫墙下面的一道阴影,逐渐走远,撞见了准备出宫的汲黯。

陈阿娇的活动范围一向很广,刘彻给予她的自由度太高,换了个人,怕是不会遇见王公大臣。

只是陈阿娇与汲黯交集实在不多,对此人的印象,也就仅限于他与张汤之间的你争我斗,常常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奈何了谁。

“臣汲黯叩见皇后殿下。”

“汲黯大人免礼。”

她随口说了一句,便瞧见汲黯脸色不大对,不由多问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

汲黯抬头看她一眼,那脸色依旧是带着那种病态的白,他眯了眼,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只是又逐渐地隐去了,他说:“我虽与张汤不和,但能与他相互之间斗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知道他为人。本以为此人生性冷酷,却是我眼界不够开阔,及至今日,汲黯才知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