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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娇想着自己终究还是需要去看看卫子夫的,有的恩怨,需要自己去了解,刘彻渐渐睡熟了,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看到刘彻的眉皱了一下,却轻声喊道:“婉画,你在这里看着陛下,桑弘羊、兒宽等人也在偏殿,有事便叫他们。”

赵婉画俯身应答,她看着陈阿娇出去了,却忽然冲到殿门口:“夫人,我也想去。”

她说错话了,现在的陈阿娇已经是皇后了,她该称呼她为“殿下”,可是在这一刻,赵婉画捂住自己的嘴唇,喊出了这个昔日里常常喊的名字。

陈阿娇站在廊上,回头看她,良久叹了一声:“那便走吧。”

赵婉画心中的恨,是永远也不能被洗刷掉的。

齐鉴的死,到底改变了赵婉画多少,她不清楚。

走到一半,赵婉画忽然道:“不,夫人,我想出宫。”

陈阿娇再次停住了脚步,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令牌,沉默了片刻,才将令牌给她:“去吧。”

赵婉画接过来,深深一拜,已经泣不成声:“谢夫人成全。”

这一刻,陈阿娇看着赵婉画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深秋的肃杀,未央宫的这个秋天,格外地冷。

她来到了掖庭,卫子夫便关在狱中,她是第二次走进这样阴森冷落的地方,而第一次——是因为刘陵。

如今,又是一个别的女人。

卫子夫已经精神恍惚,她看到陈阿娇来了,立刻冲到了牢门边,伸手要来抓住陈阿娇,“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你快把我的陛下还给我!还给我!”

陈阿娇挥手,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半空这阴冷的空气里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度:“开门。”

后面的狱卒们有些担心,但还是按照陈阿娇的意思打开了,却提醒了一句小心。

陈阿娇冷淡道:“按住她。”

卫子夫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不过已经是色厉内荏了,这个时候的卫子夫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有人给陈阿娇搬来了锦凳,她就随意坐下,姿态优雅地叠放着双手,垂着头,却抬眼看她,唇边挂着笑意,温温和和,不带什么伤害的威胁。

“可还记得孤一年前说过的话?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彼时吾之下场,今日奉还尔身。”

这两句话的变换着实奇妙,一听便有了一种时光流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意味,只不过,陈阿娇已经不屑于与卫子夫再争斗什么了,毕竟她都是要死的人了。

卫子夫一听见这句话,便颓然,她哼笑了一声:“成王败寇,可我依然不甘心,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想与你好好相处的,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将我支到别的宫中呢?让我离开陛下好几年,还是我心机用尽,才重新回到陛下的身边,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苦吗?”

“爱情的世界,容不下第二个人,你要加入进来,孤只好辣手。”陈阿娇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青砖,“孤原不打算回来的……卫子夫,你可还记得自己命人在长安的那一把火,孤不是自己回来的,孤是被你逼回来的。”

卫子夫一下委顿在地,面如死灰,“竟然是这样……”

“我已然打算远走,你却偏偏要拉我回来,偏偏要逼我出手,夺回了自己的后位,夺回我原本拥有的一切,你是个傻子,太傻了。”

她这一刻代表的只是自己。

陈阿娇那怜悯的目光让卫子夫觉得自己不堪,“为什么都是女人,你能够获得别人的爱,你能够获得别人的尊敬,你有自己的孩子,而我没有!”

这番话,如此熟悉,让陈阿娇想起当日的刘陵。

她对着这将死之人,也忽然有了谈兴,也许是太久没有跟别人聊过心里话,什么都藏在自己的心里。“刘陵死前,也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孤便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只知道羡慕嫉恨我的出身,讨厌刘彻对我的情义,可是我因为身居高位苦苦挣扎,几番谋算,步步惊心的时候,你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上天都是公平的,是你自己毁了一切。你小时候也许有童真童趣,可在我幼时,便已经是刀光剑影,人情冷暖,生在天家,看不到别的,只有铺天盖地的死亡和无情。你懂什么?”

虽说是各家有各家的苦,可陈阿娇长成的环境毕竟要复杂许多。

“他还未成为太子的时候,便是我处处提点他,他遇到过投毒,陷害,刺杀,污蔑,有时候伴君如伴虎,他的父皇景帝,一开始也并非最宠爱他,他甚至一开始并非是太子——他的太子之位,是用命换来的;他的皇位,也是用命换来的。就算你在心机算尽,也无法在那个时候开始便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