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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心底翻涌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坐在那里,且看那烹羊宰牛,载歌载舞,竟然也是没有心思的。

主父偃官职不高,陪在末座,咂咂嘴喝着这寡淡无味的酒水,叹了口气。

桑弘羊与此人同为侍中,也算是有颇多的交集,汲黯在前,还是那病歪歪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他看主父偃这一脸悻悻然的表情,笑道:“先生似乎不怎么看得上这皇家的酒啊。”

主父偃大骇,转过头来恨不能捂住桑弘羊的嘴,偷眼一瞧周围,嘘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将那酒尊端起来,指着这酒尊,凑过去小声对桑弘羊道:“这可是皇家的酒,陛下的酒,这好不好喝咱们哥俩知道,你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啊。”

主父偃拍了拍桑弘羊,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我何必说呢,你都明白”,看得桑弘羊是闷笑了一声,“也就你主父偃有这个胆子。”

他这么一说,主父偃胆子还真的就来了,当下一口吸干了杯中酒,将那酒尊往桌上一放,嘿嘿笑道:“难道这酒有我一杯酒楼的好?”

桑弘羊摸摸鼻子,“那倒也是。”

“哎,这不就对了嘛?我主父偃啊,就是眼界太高。”他这话,一语双关,眼界高不高,可不仅仅是在酒上。

桑弘羊也端起酒杯来,与主父偃碰了一下杯,“再高,也要慢慢来。”

主父偃再次干杯了,也朝桑弘羊一笑,却看向了远处的陈阿娇。

这算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到陈阿娇,宫里的消息倒是能够通过馆陶公主传来,只是到底还是不知道夫人怎样的,不过夫人也永远是那冷冰冰雪山一样的表情,让人一见就不敢亲近了,反倒是夫人身边那两宫娥,长得还不错啊……

桑弘羊一看主父偃那眼神,也跟着转头,又转回来,将酒尊放下,却忽然有些看不透主父偃这个人了。有的时候觉得主父偃是完全很正经的一个人,可是这个时候反而有些让人不明白,有的时候说话高深莫测,有的时候看上去完全像是个无能的酒囊饭袋,比如此刻——那两眼色眯眯地,差点就没粘到陈阿娇身边那两名宫人的身上去。

看不懂,看不懂,真不知道陈阿娇为什么会将这样的一个人养在自己的身边,也不知这样的人到底能为陈阿娇带来什么。

主父偃自然知道别人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可是他似乎生来就是游戏人间的,在他的认识之中,东方朔便是那伪君子,假隐士,有那满腹的才学,却还说自己对权势没有欲望。

别人说他主父偃恣睢放旷,他却觉得自己这才是真性情。

宴席早就开始,酒过三巡,陈阿娇借口头晕出来了,去湖边上吹吹风,忽然看到前面大柳树下有人,便问道:“前面是谁?”

“夫人,似乎是廷尉张大人的妻室和次子。”馥郁一看那身形便知道了,提醒道,“您忘记官员女眷也可以来参加此次宴会了吗?”

陈阿娇一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了。”

陈阿娇走近了两步,乃是在一处小山丘上,站在那树边看着下面一直追着陶氏玩闹的张安世,却是忽然之间触景生情,她眨了眨眼,听着下面两人的玩闹,手一扶身边老柳树的树干,指给旦白和馥郁看:“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夫人?”

馥郁和旦白都听不懂这句话。

陈阿娇心说自己真是病了,不过是这么随口一提罢了,便随意道:“只是感慨几句而已。”

许多年前,这里的一片柳树,还是新栽的呢。

她向着陶氏那边走近了几分,张安世却眼尖,一下看到了陈阿娇,便对陶氏道:“是夫人,娘,您看——”

陶氏正跟张安世玩笑,忽然看到张安世那手一指,便也跟着回头,在看到陈阿娇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却拘谨了起来,躬身叩首道:“妾身叩见夫人,夫人——”

陈阿娇却一摆手免了他的礼,“不必多礼,我无意打扰你们母子二人。”

张安世却抬头看着她,还是那好奇的目光,本来被陶氏压着也要给陈阿娇行礼,这个时候他倒是疑惑了起来:“为什么我需要向夫人行礼呢?”

童言无忌,却吓坏了陶氏。

陈阿娇总觉得陶氏是在防备自己什么,可是她也知道,陶氏防备自己是应该的,一时心中复杂,却勾起了嘴唇,轻松地挑眉对张安世笑道:“谁说你需要向我行礼的?以后你见我,不必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