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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默立一旁,果然又那样了。

他眼睑下有一片青黑的颜色,似乎最近一直在熬夜,眼睛里也有几分血丝,刚刚笑着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可是这么一沉默下来,他便开始让人觉得消沉而憔悴。

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每日每夜熬夜处理政事,还要跟自己的智囊们讨论军机朝政,恨不能一天掰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用,还安排好了陈阿娇这边的事情,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那样的消息。

陈阿娇虽然叫他走,可是刘彻无论如何也不想走。

“浮生还未入谱碟,祭宗庙……”

“我说过,他这一生平平淡淡,平平安安,他跟你的皇位无关,也跟你的一切无关。”陈阿娇的声音一下就冷了,她冷视着刘彻,却将小浮生抱紧了,这个时候小浮生竟然又开始哭了。

“呜哇……”

陈阿娇心中抽痛,这孩子真的像是能够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这世上最难斩断的便是血缘亲情,浮生,到底又知道些什么呢?

陈阿娇沉沉地闭上眼,“刘彻,别来烦我了好么?”

“我听说,你要去洛阳。”刘彻平静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却让陈阿娇愣住了。

她一眯眼,却笑容灿烂地抬起头来:“连我身边的人你都挖,还真是好手段。”

刘彻知道她猜到了。

知道陈阿娇要走的事情的,除了她最信任的赵婉画之外,便是经办此事的主父偃了,赵婉画绝对是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可是主父偃却不一定——主父偃是一匹狼。

至今陈阿娇都记得自己最初的论断。

他谋求上位,想着步步高升,心机深重,原本还有能力不足的缺陷,可是自己那东方朔留下的竹简,成全了这个人的野心和欲望。

主父偃终究是走了一步烂棋。

陈阿娇扯起唇角讽笑了一声,不过主父偃很聪明,他知道自己不会追究他的,本来就是用人的时候,更何况陈阿娇如果走了,的确是瞒不过去的,刘彻乃是天下之主,想要知道这个消息本来就是轻而易举,她防备着的只是卫子夫。

只不过,主父偃这一招臭棋怕是不仅没有能够讨好刘彻,也失去了自己的信任了——不对,其实陈阿娇根本就没有打心底里信任过主父偃。

主父偃,似乎也只是敢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起那些不入流的心思了。

刘彻慢慢道:“主父偃是个人才,他既然有入仕之心,你又何为难他?“

陈阿娇依旧冷笑,小浮生哭个不停,小鼻子小眼睛,这一张脸都似乎皱到了一起,她没理会,只是冷硬着心肠:“我还偏就为难他了。刘彻,你以为你每天来这里对我来说是好事吗?你宫里的卫子夫,若是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这句话,却算是点醒了刘彻,可是同时也算是点醒了她自己,还有个卫子夫呢。

刘彻看着一直哭泣的小浮生,又看了看一点也不理会的陈阿娇,走过去直接将小浮生从她怀里抢下来,“孩子在哭你就不知道哄哄他吗?哪里来的你这么铁石心肠的娘?阿娇,他是我的儿子,必须要计入谱牒,朕绝不会放手的。朕会为他的出生大赦天下。”

陈阿娇坐在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面上一片冷色:“你是想让天下人以为你是为卫子夫的有孕而大赦天下吗?”

刘彻一下沉默了,他看着陈阿娇,心底淌血:“你要他这么默默地出生吗?他是天潢贵胄,不止是平民百姓,你岂能剥夺他的选择?你只是他的母亲,可我是他父皇,他今后的道路应该由自己选择。以后他愿意跟着你,朕无话可说,会给他一切的自由,可若是他喜欢权力,喜欢主宰,喜欢旁的一切的一切,甚至他愿意跟朕一起,你也无法阻止——阿娇,我们约法三章吧。”

陈阿娇累极了,闭上眼,她从来没觉得刘彻如此可怕,一闭上眼,这头脑之中却完全是刘彻注视小浮生时候的那种专注,还有注视自己的时候那种化不开的深沉。

撇,也撇不干净。

“以后再说吧,把他还给我。”

她最终还是向着刘彻伸出了手,刘彻方才哄着孩子,这一会儿小浮生只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再哭了,那眼珠乌溜溜地蒙着水汽,可怜极了,他看了小浮生一眼,却对着他一笑,“去你娘那里,可得听话,不能再哭了。”

刘彻将小浮生送入了她怀中,却看着陈阿娇眼底忽然滑下了泪,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她脸颊之上的泪珠一抹,她却扭头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