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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父偃听她这么说,也不反驳,只是一笑,“夫人早些休息,在下告辞。”

陈阿娇点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待到主父偃走到了门边的时候,她才抬头看去。

主父偃也是越发深不可测了,不过这人——

一面看着东方朔的竹简,一面还要将这人骂个狗血淋头,这到底是什么心理?

也许是因为东方朔的东西写得实在太好,也许也因为东方朔的口气实在太欠扁。

他站在很高的高度上,以一种俯视的笔触来描绘天下大事,如果不看东方朔的竹简,只看他人的外表,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当谦逊的人,只可惜,看了才知道,这人根本自负而狂妄。

更可惜的是,他有狂妄的资本。

陈阿娇觉得这样的人生在世上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人聪明到这种程度,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了,活着也没意思。

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死的。

主父偃说陈阿娇算计,其实她还真的是在算计。

她不信刘彻真的就这么昏庸,会将张汤置于死地,张汤跟刘彻认识这么多年,不说功劳苦劳,私交也是甚笃,刘彻不会杀张汤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他应当是要警告张汤,他毕竟是皇帝,天子的尊严是不应受到侵犯的,同时也算是敲山震虎,连张汤这种刘彻倚重的心腹都能被他辣手罚下来,对付别人,刘彻也不会手软。

如果陈阿娇是刘彻的话,她设身处地地那么一想,张汤已经受到了责罚,按理说不杀他,就该这样了事了,可是刘彻偏偏将张汤下了大狱,接下来如果是刘彻的话——便是要看看众人对张汤的态度了。

只是总归还是要拿个人上去说情,才能对了刘彻的心意,这样好顺势将张汤给放了。

整件事情解决得很简单,甚至顺利到出乎意料,主父偃次日去了拜访了汲黯,二人饮酒的时候,主父偃出言诋毁张汤,还说张汤曾在陈阿娇面前说过汲黯哪里哪里不好,其实这些话都是陈阿娇自己说的,跟张汤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阿娇说汲黯愚直的时候,那语气神态都被主父偃狡诈地安到了张汤的脸上,说得那是绘声绘色,不过他也就是装作随口一提的模样。汲黯不是什么蠢货,他虽愚直,这心眼还是有的,要是过了头了,被汲黯看出什么来,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他跟陈阿娇说自己怎么怎么做的时候,差点没把陈阿娇笑死,等说到自己在汲黯面前抹黑张汤的时候,陈阿娇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很久才捧腹大笑起来:“主父偃啊主父偃,此事若让张汤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主父偃可怜兮兮地坐在那里,将双手握起来:“夫人啊,我这人生已经如此艰辛,您何必还来吓我呢?”

“竟然敢把我说的话转嫁到张汤的身上,竟然还衔接得滴水不漏,把张汤黑了个底儿朝天,就算我不说,你这事儿他迟早也会知道的。”陈阿娇又笑起来。

她这举动,看得主父偃心颤,忙伸手道:“夫人夫人,您别笑了……”

这孕妇怎么还这么没注意?

在主父偃去汲黯面前嘀嘀咕咕,顺便还诋毁了田蚡之后,汲黯虽然算个聪明人,但是因为此前与张汤、田蚡之流有旧怨,彼此看不顺眼,第三日上朝的时候就直接参了张汤和田蚡一本,说张汤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刘彻尚未发话,田蚡就觉得委屈了,心说我他娘的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以前就是张汤每次参这个一本,参那个一本,自己都提心吊胆,担心这小子参到自己的身上,毕竟张汤就是那死德性,不认人,只认律,谁遇到他谁倒霉!田蚡早就跟张汤划清了界限,没准备再接触,只是祈祷这祸事千万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他这皇帝舅舅还当得好好的,武安侯之尊呢——嘿,今天怕是出门没算好时辰,刚上朝就被这有毛病的汲黯给参一本。

呸,我还结党营私呢!

田蚡心中愤怒,当下那短胡子一吹就跟汲黯在朝堂上吵了起来,“你汲黯是仗着自己愚直愚直,汲黯汲黯,谁遇到你都没话说,只能黯然沉默,我田蚡问心无愧,你平白地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给我扣过来,分明是你与张汤有私怨,却要将我拉进来说,张汤下狱,你便是落井下石!”

汲黯是一声冷笑,那苍白的脸上少见地有了一分血色,简直是新仇旧恨涌上来,当下出列争辩道:“陛下,武安侯田蚡血口喷人,臣汲黯有本当奏,问心无愧,黯只恨那欺君叛国之人,张汤若忠,臣岂会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