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帝者,无情而已。
所以如今对着卫子夫,刘彻也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是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卫子夫的那些手段?陈皇后找楚服行巫蛊诅咒卫子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只不过,形势所迫……终究抵不过形势二字。
卫子夫原为平阳公主府中歌女,因容姿艳丽而被平阳公主献给了刘彻,此刻又因为顶替念奴娇而阴差阳错成了贵妃,幸好她还有几分手段,留得住刘彻的恩宠,又知道自己与陈阿娇相比,优势在哪里,所以在宫中几乎是顺风顺水,除了遇到陈阿娇的那段时间外,根本没有受过什么苦。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刘彻,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陛下,臣妾出宫了……”
她又慢慢地低下头,几乎是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心下却是沉得厉害,刘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她的行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不过是去了个一杯酒楼,根本没有做什么,出了让侍女贵枝给了那阮月一耳光以示惩戒……
难道是那个狐媚子给刘彻说了什么吗?
“去哪儿了?”刘彻又问道。
卫子夫完全看不出刘彻的喜怒来,她根本不知道刘彻到底是喜是怒,只好回答道:“就去长安集市上转了转……”
“还有呢?”他的声音微微变冷,那一双冷静的眼竟然也染上了冷酷的颜色,深郁的黑色在他的眼中,夜色一样浓重着。
卫子夫声音很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一杯酒楼……”
“很好。”他伸出手指来,挑起她精致的下颌,这一张妩媚的,妆容精致的脸,还带着让人怜惜的泪痕,可是其实——他从来不怜惜女人的眼泪,不过他从不将自己的喜好告诉别人。
刘彻是不喜欢别人的眼泪的人,阿娇当初就不喜欢眼泪。
如今是美人在他的眼前落泪,可是刘彻无情无感。
他朝着她缓缓地勾起唇,有些倨傲的味道,“你是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的?如实告诉朕吧,卫贵妃,朕很宠你的。”
卫子夫只觉得浑身都冷,她嘴唇都发抖起来,兴许是这甘泉宫的地面太冷,让她觉得自己膝盖都疼,她不敢直视刘彻的目光,“臣妾听说那酒楼很有名……所以去了……”
“有名?你说说自己是怎么听说的吧,朕也很想知道这酒楼是怎么有趣,竟然让朕的爱妃也想去。”刘彻今天是要敲打卫子夫一下,他最容忍不下的事情就是别人打探自己的行踪,不管卫子夫出于什么目的,争宠也好,吃醋在意也罢,帝王的行踪根本不是她小小的后宫嫔妃能够过问的。
至于其他的,刘彻不准备问。
只可惜卫子夫不知道,她嗫嗫道:“是臣妾的侍女告诉臣妾的,所以臣妾觉得好奇……嘶——”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刘彻的手指指甲就掐在了她的下颌上,细嫩的皮肤甚至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刘彻一笑,对她道:“不必撒谎,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卫子夫忽然面如死灰,泪水从她脸颊上滑下:“是臣妾不该嫉妒心起,不该想念陛下,不该奢望陛下应该到臣妾宫中来,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因为思念成疾,所以才问了陛下的行踪……也想去那一杯酒楼看看……”
剩下的都是难以启齿的话了,卫子夫哭得很伤心,也哭得很惶恐,因为她怕,怕刘彻不再给她恩宠,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皇帝的恩宠,难道又要让她像当年被陈阿娇排挤一样去那孤寂的、皇帝绝对不会踏足的偏宫默默无声吗?甚至是……像是当初的陈皇后一样被打入冷宫!
她说的话都是柔情蜜语,甚至让人有些沉醉其中,只可惜这些东西从来不会迷惑刘彻。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却从座上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现在是贵妃之尊,卫贵妃,卫夫人,掌管六宫,你是表率,万不能失度。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前面的话卫子夫听着都还宽慰得很,像是要原谅她,所以她几乎欣喜得就要哭出来,甚至已经破涕为笑,马上要去谢恩,可是刘彻最后一句话,让她颓然坐倒在地——
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他说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最不喜欢。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也许说争宠那些还好些,因为帝王都见过了,唯独帝王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