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雅文双鬓的碎发被风鼓得微微飘扬,面容看上去清雅俊逸之极,他柔柔一笑,道:“温公子不是不讲理之人,不会无故伤人。”语气倒是笃定,就像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一样。我乜斜了他一眼,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不讲理的人?”桓雅文收起折扇,轻敲于手中,脸上露出了让我很不愉快的自信:“在下看人一向很准。”我扁扁嘴,说:“那这一次你错了。”我说完这句话,便径直沿路走去。桓雅文在身后说道:“天气凉,温公子可要自个注意身体。”我停下来片刻,没回头,又继续沿池漫步去了。
往后几日我都是坐在床上进行所谓的修养,不时有几个大夫会来替我把脉,然后又摇摇头走出去。我也不问他们我的伤能不能痊愈,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子,我觉得没那必要。我现在只是在等待机会,等我身体好一些了,就放把火把这宅子烧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某日早上,九灵替我端来了熬好的汤药。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调理内息,知道她推门,但是也没打算睁开眼睛,只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却走过来,先开口和我说话了:“温采,你别老窝在床里,真的不叫你你就一直待这里,也不觉得无聊的。”我说:“有劳九灵姑娘费心,我觉得这样挺好。”她原本就有些不耐烦,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像火药爆炸了:“喂!我是说认真的,谁和你开玩笑了。”我说:“没人开玩笑,我也是认真的。”
也不知是她的情绪自制力变差了还是我成精了,九灵把药碗往桌上一砸,就冲出了门去,在外面还听见她的抱怨声:“真受不了那个娇少爷了!也不知道公子留他在这里是做甚么!”随即声音就变小了,然后就变得支支吾吾的,估计是看到什么人了。我勉强支起身子,打开窗户,端起桌上的汤药就准备往外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素色衣服的公子走了进来,正是桓雅文。而我倒汤药的动作就这样悬在半空,顿时整个屋内阒然无声。
桓雅文无喜无怒地说道:“那参汤里加了何首乌、雪莲子还有千年灵芝,治你的伤很好的。”我坐在窗子边,把参汤放回桌上,将手撑在下巴上往窗外看去,不在意地说:“以前送的我都倒了。”桓雅文说:“我知道。否则你的身子不会好得这么慢。”我没回话,沉默了一阵,又坐到床上去了。
桓雅文端起参汤走到床沿旁坐下,用汤匙舀了一小勺药,说:“这药不大好喝,但是你要不喝,身子也好不了。”说完就把汤匙靠到我的唇边,作势要喂我。我嫌恶地打开他的手,那汤匙中的药一下就溅了出来。他将左手一伸,那溅出去的药就落在了碗中。我心里不由赞叹他的速度惊人,但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也没生气,只是站起身将药放回了桌上,说:“可能有些烫,你要身子不舒服就起来喝了它,我出去了。”然后就推门出去了。
我看着那热腾腾的汤药,上面白雾氤氲叆叇,觉得方才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失礼,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该这么不尊重别人,但是想想他和我有如此深仇大恨,也就没再觉得愧疚,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透气。窗子才打开,就有一阵寒风吹进,灌进了我的单衣中,我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冷战,迅速关上了窗子,目光却停滞在了窗旁的一张字画上。
那是一幅早春桃花题字图,颜色清淡,反璞归真,没有一丝舞文弄墨的痕迹。画上花影缤纷,连枝分叶,几片花瓣落下,飘忽在半空中,活形活现,让人见了就有想伸手去将它接住的冲动。桃枝的颜色却有些掉色,或许已经画了很久了,虽然陈旧,但画的四周都表上了银边刺绣,这又像是不久前才加上去的了。
画上的题词却又在左下角,这与常人又不大相似,记得以前父亲告诉过我,把字题在左边上方,就表示此人虚荣心极强,喜欢炫耀自己,好自吹自擂;但若是题在左下角,就是有极重的疑心病,不易信任别人,却极重感情。那作此画的人一定就属于后者了。那字写得很是好看,跋扈飞扬,气吞虹蜺,与那风格内敛柔和的画截然不同,词风也与画风相悖,曰: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