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走近我,我仰头不卑不亢地看着她。想站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她轻启朱唇,声音悠远得就像一缕转眼即逝的风:“你为何要离开?”我咬咬牙关,只是用双眼与她对峙着。她笑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胜利炫耀的笑容:“你不会是以为弄玉对你动真情了吧?相信那天我和他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如今我已经选择离开了,她还要落井下石么。原来他对弄玉说出来的那些话无非只是为了博得弄玉对她的好感,实际她是希望我走的。我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沦落到了和一个女子争风吃醋的地步。突然想起了那个重火境的小丫头说的话,我的心里又是一阵不寒而栗:“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离开。”燕舞说:“难道以前都以为他对你都是真的?”
她轻藐地看着我,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刺眼。我说:“从来未敢奢望过,只不过以前没听他说出来,就不会有难受的感觉。”燕舞说:“莫非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喜欢上你?你知道你是男的吗。你难不成被他当成个女人养,就以为自己已经变成女人了吧。”
我浑身不由得微微一震,颤声道:“我、我们真的是不正常的吗?”燕舞突然恼怒道:“你别说是‘你们’,不正常的,只有你。弄玉从来不喜欢男人,他更不会喜欢一个连太监都不如的扭扭捏捏的小白脸!”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我的胸膛!!我……原来只是一个连太监都不如的小白脸!
我终于明白了女子的心原来都是蛇蝎做的——不,只要是人的心,都是有毒的。蜚蠊血母临死前说的话,果然是一点都没错——“何谓带毒?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会比人心更毒?”当时我还在想自己会不会和杨源才一样,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手上,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比他更惨呢。
我玷污了弄玉的人生,让他知道被一个男人喜欢上是多么恶心多么龌龊多么肮脏的事。可能连杀我,他都会嫌脏了手。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已痛得无以复加。我将双手俯在雪地里,又把脸埋了进去。用我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现在都已经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你为何还要来对我说这些话?你是想我死,对吗?你是想我死……可我不想死。死了,我就没法替我父母报仇。死了,我就没法感觉自己对弄玉的思念。死了,就不能在老了以后依旧回味那些和弄玉一起经历过的回忆。”
忽然,我的手上一阵剧痛!燕舞用脚踩着我的手,粉色的绣花鞋上,鸢尾的花纹美得异常动人心弦。她已不顾自己的形象,尖叫道:“你少在那里恶心了!!你喜欢弄玉是吗?你以为你对他的感情是最高尚的是吗?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超过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跟我抢他!我要看着他成功,看着他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陪着他度过一生,享受荣华富贵的人是我,不是你!温采!你听到了吗?!”
她的脚将我的手深深地踩入了雪地中,燕舞是练武的人,脚力当然不可和寻常女子相比。我想这下我的手骨差不多也该断了。我轻笑了一下,仰头看着她头上的凤凰羽毛,说道:“嗯,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成功的他,喜欢武林盟主的他,喜欢能够赐予你荣华富贵的他。”燕舞的眼睛转眼间变得暴戾,那是想要杀掉一个人的眼神。虽然我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可是现在我在雪地里,全身已经失去力气了,恐怕就是一个三岁孩子都可以一刀了结了我。
果然,她的手朝着头上的金钗拨去——她的武功是弄玉教的,武器自然和弄玉一样,就是以随身的任何小物件作为暗器。那物件只能使用一次,可是通常一次便可取人性命。原来温采还可以死在翠玉金钗下,看来我还不算命贱。
可是她还未抽出金钗,手就震颤了一下,不过一会儿,鲜血就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谁?竟然敢冒充梅影公子?”燕舞大叫,朝着四周望去。
苍茫大雪中,一个轻盈的身影如蝶般飞舞下来,淡青色的轻纨又如同那飘忽的蝶翼,在寒风中轻轻晃动着,如丝般落下。雪沾在他的衣衫上,顺势滑落。若不是他生着一张丑陋的脸,我还真会以为他是一只误落人间的绝代仙子。而更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关键时刻救我性命的人,竟然会是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