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太似乎开始怀念起了过去,她讲的这些,都是江大海以前从来没有听他妈说过的。
“你祖太老爷一辈子只有你太奶奶一个女儿,这人没儿子就没根,你祖太老爷因为没儿子这事儿一直意志消沉,有那么一身的手艺愣是没混出个头来,后来世道乱了,你祖太姥爷就带着你太奶奶逃命,不过最后还是死在了路上,只给你太奶奶留下一本食谱。那年你太奶奶也就十七岁,干脆嫁给了当时比她大了五岁的你的太爷爷,留在了小前村。”
“你祖太老爷临终的时候后悔了,找知道当初就该趁活着的时候,把一身的本事传给你太奶奶,这样好歹不会断了传承。后来,他嘱咐你太奶奶一定要把那食谱传承下去,不拘男女,谁的手艺好就传谁。”
讲到这,苗老太就不禁有些得意了,跟她同辈的可是有四个姐妹,七个兄弟呢,最后还是她拔得头筹。
“这首饰盒和食谱,就是你太奶奶给我的,你几个舅舅几个姨都不知道。”老太太一辈子比不上几个兄弟,也就在这一头上,压了他们一次。
其实,苗老太又何尝不知道重男轻女的苦楚,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她做的比几个弟兄多,吃的比几个弟兄少,即便她是十里八乡都有口碑的好姑娘,照样换不来爸妈的称赞。
她自己是这么过来的,却从来没有兴起过反抗的意识。这世道女人的命就是贱,看看她太姥爷,要是有个儿子,能混成那样最后死在逃难的路上吗。
许许多多的施暴者,一开始都是被害者,等他们习惯了欺凌和压迫,站到高位时,就会用自己经历过的那一套标准去对待别人。苗老太的人生,重复的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她或许知道不对,可是她已经习惯了。
苗老太那么珍惜那一个首饰盒,除了价值所在,更大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盒子,也有她那么点点微小的期盼,是她胜过几个哥哥的证明吧。
“妈,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些。”
江大海有些迷糊了,难不成是他妈发现了他做菜的潜力,想把食谱传给他,可是他也没做过菜啊。江大海挠了挠头,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惊慌失措,想着他妈若是开口了,他该怎么拒绝。
“木头脑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儿子。”
苗老太一看就知道自家儿子想歪了,顿时没了那一阵悲春伤秋,气的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
“我和你妈今天一下午就在琢磨件事,就是小宝说的房子的事。”江老头开了口,把江大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房子?不是大妮想买房子吗?”刚刚媳妇在睡觉之前又跟他嘀咕了,想让他和大妹说说,可是这事还真不是简单的事,他怎么开的了口。
“我和你爸说的不是大妮的房子,是小宝的。”苗老太瞪了眼不开窍的儿子,把话彻底说明白了。
“小宝的房子?”江大海还真没想过这一点,在他看来,儿子还小着呢,而且家里也给小宝批好了宅基地,到时候等他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把房子一盖,这不就成了吗。
“说你是木头脑袋你还不乐意。”老太太都想蹦起来给儿子一个大脑瓜子,他媳妇蠢,他呆,还真是天生一对,幸好孙子像她,聪明伶俐。
老太太美滋滋地乐呵了一下,看了眼还没想明白的儿子,叹了口气,拿着钥匙打开了最上层的锦盒。
“你还想着咱们村里的小破房子呢,小宝都考上大学了,以后就是城里人,你看看大妮和她男人都做了这么些年了,分个房还这么麻烦,你就没想过自己儿子将来要是娶媳妇了住哪儿去。这都城的房子可比咱们这小县城抢手多了。”
老太太边说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用红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我和你爸仔细琢磨了一下小宝的话,这人越来越多,这房子肯定是越来越值钱的,我和你爸想着,拿出咱们家的积蓄,在都城给小宝买一个小宅子。”
说罢,老太太打开了布包,里头整整齐齐地装着厚厚一叠大团结,还有五块两块一块的纸币,叠了好几摞。这也是江大海第一次知道自家的家底,原来这么丰厚。
“这些年,你和你媳妇干活卖力,咱家不仅没有欠队上钱,每年还能分个一两百,你爸的补贴你也知道,最早是三十五块钱一个月,现在也涨到了六十。早些年光用粮票和布票之类的票据了,钱就花了一丁点,后来修了屋子花了五百块钱,这么些年,我和你爸精打细算,现在咱们家,还有七千三百块钱。”
江大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妈的话,他们家,原来这么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