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迟道,“但是,即使天魔越高阶越聪明,他们也不可能就跑去修佛了吧。从骨子里的嗜血嗜杀变成慈悲为怀,不杀生,那不是太颠覆了吗。”
宁封道,“哪里如此,乃是那天魔吃了佛修,故而反受佛修的掣肘,不得不有了佛性,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君迟想,他之前的那种想法,果真还是太单纯了。
“哦,居然是这样吗,那那天魔受了佛修的掣肘,便不杀生了?”
宁封道,“不杀生倒不至于,但定然会有佛性,能够压制住嗜血嗜杀的本性。”
“现在这个天魔在程家,那你的那个神魂之体到底怎么样了?”
宁封不紧不慢地说,“他会在最近身死,不过现在还是好好的。既然本座在此,他的神魂上有本座的封印,即使‘他’亲自前来,也带不走本座的神魂,更何况是其他人。”
君迟看宁封这般自信,他也就放心了,说道,“哦,那就好。我们就等着你的这个神魂之体死了,你把他收回来,是吧。”
宁封说,“嗯,是。正好,我也要思索一番你之前所言之事。”
君迟有些奇怪,“什么事?”
宁封道,“你说,是本座太在意自己会产生凡人情思,以至于过分抵触,而成心魔。我想后,发现似乎的确如此。”
君迟道,“其实,我觉得你活得自在些,说不得更好。老庄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清静无为,便是这至高之道,也才是顺应天道,才能逍遥于世。你前世为天地孕育而出的天生仙体,为天地精灵,正是天地顺应自然而生,正该如最简单的风,如最清净的水,如最纯洁炽烈的火,如厚重朴实的土,如蓬勃朝气的木,如这世间最基础的东西,清静无为,不受一切禁锢,自在逍遥,随本性生长,这才是真正的天地精灵,是真正的天生仙体。至少,我是这般认为的。但是,你却将自己束缚在一个要成为一个人的模子里。你最初是如何想的呢,想要走凡人之道吗。”
宁封怔怔看着他,道,“你所言之道,本座从多人嘴里听过。但是,你和他们都不知本座的情况。要是真如风,如水,如火,如土,如木,最自在,最逍遥,那么,便没有了我。本座便不知我为何,我懵懂于世,是任何东西,也什么都不是,我不知我是什么。所以,我同凡人修士一般修道,窥探天道。”
君迟突然觉得宁封像个迷茫的小孩子,他对仙修大道有很多理解,他一定也到过不知凡几的世界,似乎无所不知,但是,他却直到如今,也不知自己。
宁封那种发怔其实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他已经恢复了他的雍容和坚毅,说,“本座存世修道数十万载,见过不少世界创生,也见过不少世界崩溃毁灭,强大如神龙之渊也能崩溃,纯粹如朱雀之境也要扔掉包袱,世间一切,天道仙道,也有无数种,正是这种包容,为它的仁,亦为它的不仁。既然本座出生存在,并且知晓自己如何出生存在,本座自然有自己的道,我便为这天地的仁,导向正轨。这是我的道,也是我。”
君迟静静看着他,水至清则无鱼,宁封正是过于清的水,过于纯粹的火,过于厚重踏实的土,过于蓬勃向上的木,和过于清和的风。
这些并不是针对他物,而是针对他自己。
他不允许自己的神魂之水里,有哪怕一点浑浊。
所以,反而有浑浊滋生。
有了浑浊滋生,他就将这些都扔掉,不想去面对,到后来,更甚者,还没有滋生浑浊,他预测到要滋生了,就把这一部分扔掉。
君迟想,他这样还怎么活呀。
君迟收起了一切不正经的心思和心态,说道,“也许,你应该做一回真真正正的凡人。”
宁封道,“我的真身为天生仙体,我没有办法将所有神魂都抽出来投入轮回。凡人之身无法承载住我的所有神魂力量,我也曾想走上佛修之道去历练,却无法成行。虽然分出一部分神魂进入了轮回,但因它们受天道排斥,并不能顺利历练,我根本无法好好地修一次凡人的生老病死之道。”
宁封说到这里,他是有点悲哀的。
他天生为天生仙体,其实同君迟为朱雀一样,他并不是人。
但君迟却凡根深重,连君晏的死也无法接受;宁封则是想修凡人之道将自己的仙道补全,却总是不得。
君迟深吸了口气,走到了宁封的跟前去,他在他的面前半跪了下来,叫他,“宁封?”
宁封低头看他,君迟将他的腿抱住了,抱得宁封一怔。